唯有玄坤真人那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苏寒，脸上浮现出被戳破心事后的惊怒与狰狞！
“你在说……什么？！”
“老夫听不懂！”
他还在嘴硬，还在伪装。
苏寒却是笑了。
那是一种带着一丝怜悯和一丝失望的笑。
“听不懂么？”
“也罢。”
“看来万年的时光不仅磨灭了你们的敬畏之心，也磨灭了你们的……记忆。”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在虚空中一点。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笼罩了整座方丈仙岛。
下一刻。
异变陡生！
整座仙岛那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那白玉铺就的广场，那仙气缭绕的灵田……
竟然开始变得虚幻、透明！
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水波所笼罩！
透过那层水波，所有人都看到了这座仙岛最原始、最真实的面貌！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仙岛！
而是一座巨大无比的，充满了嶙峋怪石、寸草不生的……荒山！
贫瘠！
荒凉！
死寂！
这才是方丈仙岛的本来面目！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的仙岛呢？我们的宫殿呢？！”
“幻觉！这一定是那个魔头搞出来的幻术！”
所有弟子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他们无法接受自己引以为傲的家园竟然只是一座鸟不拉屎的荒山！
玄逸真人也是脸色剧变！
他能感觉到这并非幻术！
而是这座仙岛被剥去了某种最核心的“外衣”！
唯有玄坤真人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浑身剧震，眼中流露出比之前更加浓烈的贪婪与狂热！
“本源之力！”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创道本源之力！”
“他……他竟然真的可以随心所欲地操控这座仙岛的本源形态！”
他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将这股力量据为己有后，君临天下，成为真神的模样！
苏寒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
他只是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悠远语气，缓缓地讲述着。
“一万年前。”
“这里还只是一座沉在东海海底的普通礁石山。”
“我从海底将它拔起，置于云端。”
“我引来九天星辉洗练它的石身，让它变得坚不可摧。”
“我又取来建木的一根枝干，点化了岛上的第一株灵根。”
说着他遥遥一指。
只见那荒山的正中心，一株看似已经枯死却依旧散发着磅礴生命气息的擎天巨树缓缓浮现！
“我又洒下三千道修行种子，化作了你们如今所修炼的各种功法。”
随着他的话语，无数散发着各色光芒的玄奥符文从虚空中浮现而出，如同繁星点点环绕着整座荒山缓缓旋转！
“最后，我点化了你们的祖先，一群在海边连饭都吃不饱的可怜渔夫。”
“我赐予他们修行的法门，赐予他们悠长的寿命。”
“我让他们住在这座我亲手打造的空中花园里。”
“我没有要求他们为我做任何事。”
“我只希望他们能作为‘观渔者’，安静地看着这方世界潮起潮落，云卷云舒。”
“我希望这里能成为这方天地最后的一片净土。”
苏寒的声音很轻很淡。
但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柄最沉重的巨锤，狠狠地砸在了所有方丈仙岛弟子的心头之上！
将他们那所谓的骄傲、那所谓的优越感，砸得支离破碎！
原来……
原来他们引以为傲的仙岛，只是人家随手打造的空中花园！
原来他们奉为圭臬的无上功法，只是人家随手洒下的修行种子！
原来他们自诩为高高在上的“仙人”的祖先，只是一群被人家可怜、随手点化的……渔夫！
而他们，也不是什么“仙人”！
他们只是这座花园里负责看风景的……园丁？！
何其讽刺！
何其可笑！
月瑶仙子早已泪流满面。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
明白了老祖那句“无知且傲慢”的真正含义！
他们就像一群住在皇帝后花园里的蚂蚁，因为花园的美丽便以为自己是世间的主宰。
却不知这一切都只是花园主人随手的一次施舍！
而现在……
花园的主人回来了。
而他们这些蚂蚁非但没有丝毫的感激，反而想要咬死主人，霸占这座花园！
“噗通！”
月瑶仙子再一次跪倒在地。
这一次她心悦诚服，五体投地！
“晚辈……知错了……”
“晚辈愧对老祖！”
她身后的那些弟子也终于从那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他们一个个面如死灰，失魂落魄。
“噗通！噗通！”
接二连三地跪倒了一大片！
他们再也没有了丝毫的反抗之心。
在创造了他们一切的造物主面前，任何的反抗都是苍白而又可笑的。
然而。
并非所有人都这么想。
“哈哈哈哈哈哈！”
玄坤真人那癫狂的笑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他非但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变得更加的兴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他看着苏寒，眼神中的贪婪几乎要化为实质！
“多谢你！”
“多谢你告诉我这一切！”
“多谢你让我坚定了我的‘道’！”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座荒山。
“你说得没错！”
“这里是你的花园！”
“但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无比的森然与怨毒！
“凭什么？！”
“凭什么你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主人？！”
“凭什么我们就要世世代代做你这花园里卑微的园丁？！”
“我玄坤修道三千年！苦苦追寻那至高无上的天道！”
“我以为我已经站在了这方世界的顶峰！”
“可今天我才发现，我所谓的顶峰不过是你这花园里一个比较高的土堆罢了！”
“我不服！！！”
他发出了不甘的、歇斯底里的咆哮！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今日我玄坤就要逆天改命！”
“我就要杀了你这个所谓的‘主人’！”
“我就要夺了你这花园的权柄！”
“我，就要做这天地间唯一的新神！！！”
轰！！！
一股前所未有、恐怖到了极致的气息从玄坤真人的体内轰然爆发！
他的身体开始一寸寸地干瘪下去！
他那头乌黑的须发瞬间变得雪白！
他竟然在燃烧！
燃烧自己的生命！精血！乃至灵魂！
将自己三千年来所有的积累在这一瞬间全部引爆！
只为了换取那超越极限的至强一击！
“不好！师兄他……他疯了！”
玄逸真人骇然失色！
他知道这是他们方丈仙岛最歹毒、最霸道的禁术——《三千红尘化仙诀》！
一旦施展便再无回头路！
不是化仙！
便是化为飞灰！
“快退！所有弟子！速速退后！！！”
玄逸真人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大声嘶吼着命令众人后退！
因为他知道接下来将是毁天灭地般的一击！
整个白玉广场，不，是整座方丈仙岛都可能在这一击之下彻底化为齑粉！
然而。
面对这石破天惊、赌上了一切的至强一击。
苏寒依旧站在原地。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他只是看着状若疯魔的玄坤真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失望。
“唉。”
“看来这花园里，是该除除草了。”
话音落下。
他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然后对着已经将气势攀升到了顶点的玄坤真人，轻轻地打了一个……
响指。
“啪。”
一声清脆的、微不足道的轻响。
回荡在这片死寂的天地之间。
“啪。”
清脆的响指声仿佛带着某种言出法随的无上魔力。
在这声音响起的瞬间。
时间仿佛静止了。
空间仿佛凝固了。
玄坤真人那毁天灭地，足以将整座仙岛都夷为平地的恐怖气势戛然而止！
他那已经燃烧到极致，即将爆发出惊天一击的身体也瞬间定格在了半空中。
他的脸上依旧保持着那副狰狞、疯狂而又充满了必胜信念的表情。
但是他的眼神却变了。
那双原本充满了贪婪与野心的眸子，在这一刻被无边的、极致的骇然与恐惧所取代！
他动不了了！
他感觉自己被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至高无上的力量给彻底禁锢了！
那股力量不属于这方天地！
不属于任何一种他所能理解的“道”！
那是超越了时间、超越了空间、超越了一切规则的绝对的……“创世之力”！
他就像一个游戏里的角色，被游戏的开发者按下了暂停键。
他连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力都没有！
“不……”
“这……不可能……”
他的心中在疯狂地、无声地咆哮着！
他不明白！
为什么会这样？！
自己已经燃烧了三千年的所有！
自己已经触摸到了那传说中的“神”的门槛！
为什么在对方面前依旧脆弱得像一只蝼蚁？！
不！
连蝼蚁都不如！
蝼蚁至少还能挣扎一下！
而他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
差距！
这是生命层次上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终于明白了。
他赌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输得体无完肤。
他妄图弑神的凡人，最终迎来的不是成为新神。
而是被神随手抹去。
苏寒看着被定格在空中的玄坤真人，眼神淡漠。
“我给过你机会。”
“可惜你没有珍惜。”
说完，他那只打着响指的右手轻轻一挥。
仿佛只是在拂去衣袖上的一点尘埃。
呼——
一阵微风吹过。
那定格在空中的玄坤真人。
那个曾经的方丈仙岛岛主。
那个当世的神话。
那个妄图弑神的野心家。
他的身体从脚开始，一点一点地化作了最微小的光点。
然后随风飘散。
没有惨叫。
没有哀嚎。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无声无息地从这个世界上被彻底地抹去了。
形神俱灭。
魂飞魄散。
连一丝存在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仿佛他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白玉广场上，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家那无敌的、神一般的岛主，就这么在对方一个响指、一次挥手之间，化作了漫天的飞灰。
他们的脑子彻底宕机了。
他们的灵魂彻底出窍了。
他们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场荒诞到了极致的噩梦！
“师……师兄……”
玄逸真人双膝一软，“噗通”一声瘫倒在地。
他的眼神空洞、麻木。
他看着玄坤真人消失的地方，嘴里喃喃自语。
“死了……”
“就这么……死了？”
他无法接受！
那可是他的师兄啊！
是与他相伴了三千年的师兄啊！
是这方世界最顶尖的存在啊！
怎么就这么没了？
就像被橡皮擦从画上擦掉了一样？！
恐惧！
前所未有、深入骨髓的无边恐惧，彻底淹没了他的所有心神！
他终于明白了。
他们招惹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那不是神！
那不是魔！
那是主宰着神与魔的创世之主！
他们这些所谓的“仙人”，在对方面前连尘埃都算不上！
“噗通！噗通！噗通！”
广场上所有还站着的方丈仙岛弟子，在这一刻再也支撑不住。
齐刷刷地跪倒了一地！
他们将头深深地埋在了冰冷的白玉地面上。
身体抖如筛糠！
连抬头看苏寒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整个方丈仙岛在这一刻彻底臣服！
苏寒做完这一切，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比较吵闹的蚂蚁。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
他的目光缓缓地扫过跪在地上的所有人。
最后落在了瘫倒在地的玄逸真人的身上。
“现在，你是岛主了。”
他淡淡地宣布道。
嗯？！
玄逸真人猛地抬起头，一脸的不敢置信！
他……他成了岛主？！
在亲眼目睹了自己师兄被对方弹指抹杀之后？！
这……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服？”
苏寒的眉头微微一挑。
“不不不！晚辈不敢！晚辈……服！晚辈心服口服！”
玄逸真人吓得魂飞魄散，一个激灵从地上爬了起来，跪得笔直！
开玩笑！
不服？
他还想多活几年呢！
“很好。”
苏寒满意地点了点头。
“记住你的身份。”
“你们是‘观渔者’，不是高高在上的‘仙人’。”
“你们的职责是守护，而不是索取。”
“从今日起，方丈仙岛封山百年，所有弟子不得踏出仙岛半步。”
“百年之内，反思己过，重塑道心。”
“百年之后，若是我还看到你们今日这般傲慢无礼的模样……”
苏寒的声音顿了顿。
他没有说后果。
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他们毫不怀疑，百年之后若是他们没有达到这位老祖宗的要求。
那么整座方丈仙岛都会步上玄坤真人的后尘！
被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晚辈……遵命！”
“我等遵命！！！”
玄逸真人带领着所有弟子，重重地磕头领命！
声音响彻云霄！
苏寒见状，这才收回了那让整座仙岛都化为荒山的本源之力。
嗡——
光华一闪。
那贫瘠的荒山再次变回了仙气缭绕的琼楼玉宇。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但所有人的心中都清楚。
方丈仙岛已经变天了。
从根上变了。
做完这一切，苏寒转过身，走向了依旧一脸懵逼的阿牛。
“走了，阿牛。”
“这地方的风景看够了。”
“啊？哦……哦！”
阿牛这才如梦初醒，赶紧跟了上去。
“恭送……老祖！！！”
玄逸真人带领着全岛弟子跪在地上，对着苏寒离去的背影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声音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苏寒没有回头。
他只是带着阿牛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白玉广场的边缘。
然后，在所有人那震撼的目光中。
他一步踏出！
直接从那万丈高的云端之上走了下去！
如履平地！
阿牛见状，也学着他的样子，一咬牙一闭眼，跟着跳了下去！
预想中的失重感并没有传来。
阿牛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脚下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台阶。
他竟然也做到了踏空而行！
两人就这么一步一步地从万丈云端缓缓地走回了海面。
留下的是一座陷入了绝对死寂的仙山。
和一群世界观被彻底重塑的……“仙人”。
……
东海之滨。
望仙城。
一主一仆两个身影重新出现在了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仿佛他们从未离开过。
阿牛跟在苏寒身后，依旧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去了一趟天上的仙岛。
见证了一场神仙打架。
然后又从天上走了下来。
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先生……”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您……您到底是什么人啊？”
这个问题他憋了很久了。
苏寒闻言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看着阿牛，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我是谁不重要。”
“你只要知道，我是你的先生，就够了。”
阿牛闻言愣住了。
随即他憨厚地笑了起来。
“嗯！俺知道了！”
是啊！
先生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要知道先生对他好就够了！
苏寒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然后抬头望向了远方。
这一次，他的目光望向的是西方。
那片无尽的黄沙大漠。
“看门狗教训完了。”
“不听话的鸟儿也关回笼子里了。”
他轻声自语。
“那么接下来……”
“也该去看看那群在我家的地底下，挖了一万年洞的……‘老鼠’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西域，大漠，古城……”
“也不知道我当年留下的那座‘迷宫’，他们走出来了没有。”
一场东海之上的风波刚刚平息。
而另一场席卷整个西域的更大风暴。
似乎又将拉开序幕。
而这一切对于苏寒来说。
不过是一场时隔万年的巡视罢了。
只不过这一次巡视的对象。
是一群更加古老，也更加诡异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