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义珍推开会议室门时,安欣正低头核对签到表。李响站在窗边,手里捏着一叠材料,眉头没松开过。周叔坐在角落,笔记本已经打开,钢笔尖在纸上轻轻点着,像是在数秒。
会议定在九点,差两分钟,人就齐了。
企业代表坐在左边,穿西装的居多,脸色不太好看。居民那边穿得随意些,几个人手里还拎着保温杯,神情防备。专家和职能部门分坐中间,彼此隔了半个空位,谁也没先说话。
丁义珍走到主位,没坐下,直接开口:“昨天厂门口的事我看了视频。今天请大家来,不是听谁喊难,也不是比谁嗓门大,是商量怎么把路走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京海钢铁的副总:“你们担心裁员、减产,我能理解。但偷排的画面也摆在那儿,群众的眼睛更亮。环保不是用来压企业的,是用来保大家呼吸的。”
那位副总张了张嘴,最终没出声。
“技术跟不上,我们帮。”丁义珍转向高新园区那几位,“市里腾出二十亿,专款专用,三个月内拨付,用于智能产线改造。条件只有一个——进度每月报,数据公开晒。”
企业代表们互相看了一眼,有人开始记笔记。
安欣悄悄松了口气,这数字是今早才敲定的。金融办主任五点半接到电话,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钱能解一时急,但根子还在机制。”丁义珍拿起桌上的文件夹,“从现在起,成立绿色转型专班,环保局牵头,财政、科技、人社一起上,给每家重点企业定制技改方案。三年完成升级,期间税收可缓缴,职工安置有专项补助。”
他放下文件,语气没变:“标准不会降,但路可以一起修。”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有个企业负责人低声问:“真能落实?”
“我在这儿说的每一句,都会形成纪要下发。”丁义珍看着他,“不信政策,信什么?信一张嘴打太极?”
这话引来几声轻笑,紧绷的气氛裂了道缝。
李响趁机递上一份清单:“这是第一批纳入‘一企一策’试点的企业名单,包括京海钢铁、华光电子、新联机械。”
丁义珍点点头:“下午就报常委会备案。”
轮到居民发言时,戴眼镜的大姐第一个开口:“我们不反对智慧社区,但得知道数据归谁管,怎么用,出了事找谁。”
“你们不是被管理的对象,是设计者。”丁义珍接过话,“我已经让民政、公安、网信三部门联合起草《数据管理白皮书》,七天内全文公示,欢迎提意见。条款怎么写,你们可以参与。”
屋里一下热闹起来。
“安装是自愿的,政府补贴三分之二费用。”他继续说,“网格员不再搞打卡留痕,工作成效由居民评分决定,连续三个月不合格,直接调岗。”
一位老大爷举手:“那摄像头呢?夜里照得到我家阳台不?”
“拍摄范围严格限定公共区域,后台访问双人授权,录像保存不超过三十天。”丁义珍答得干脆,“下周开听证会,设备厂商、技术专家都到场,现场演示加密流程。”
安欣补充:“所有终端采用国产加密芯片,通过国家信息安全认证。”
有人掏出手机开始录音,这次没人阻止。
周叔这时开口:“资金方面,过渡贷款已确认可操作。市产业基金划出专户,封闭运行,审计全程跟进。”
他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稳:“不会多给一分,也不会少拨一厘。”
会议进行到中午一点,议题一项项过完。丁义珍最后总结:“改革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题。企业要活,居民要安,城市要绿,哪头都不能偏。今天定下的事,明天就开始推。有问题随时反馈,但别等出事再说话。”
散会后,李响留下整理记录,安欣去催白皮书进度。周叔在走廊拦住丁义珍:“金融口那边没问题,但财政压力确实大。”
“我知道。”丁义珍边走边说,“先把步子迈出去,后面才能跟上节奏。”
回到办公室,他脱下外套搭在椅背,刚坐下,电话响了。
是环保局的执法预评估初稿送来了。
他翻开看到第三页,抬头望向窗外。厂区方向的强光已经撤了,人群散得差不多,只剩几个保安在收横幅。
安欣敲门进来:“白皮书起草组说今晚能出第一稿,争取明早提交审核。”
丁义珍点头,顺手在日程本上划掉“协调会”三个字,又写下一行小字:**规则立得住,人才愿意走。**
他端起茶杯,水早就凉了。
李响在外间打电话协调纪委和环保的联合行动时间,声音压得很低。周叔来电确认资金池技术对接无误,通话不到一分钟。
丁义珍把文件合上,靠在椅背上闭眼三秒。再睁眼时,眼神清亮。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真正的坎,还在后头。
但他也清楚,只要第一步没走歪,后面的路就能接着铺。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钟小艾发来的消息:“爸说,你这步棋走得稳。”
他回了个“嗯”,放下手机,重新打开电脑。
屏幕亮起的瞬间,打印机开始吐纸,最新一份环评资料正在输出。
他站起身,走到打印架前取下那页纸,指尖擦过纸面边缘,留下一道浅浅的折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