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义珍把手机扣在桌上,屏幕还亮着林耀东刚发来的消息。他没看第二眼,转身就进了会议室。筹备组的人已经等在里头,见他进来,全都坐直了身子。
“高校的事,今天必须动起来。”他开门见山,“星核科技下周签协议,咱们不能光给人家一块地、几栋厂房就完事。人才从哪来?技术谁来撑?这些问题不解决,园区建得再快也是空中楼阁。”
副组长是教育局出身的李主任,小心翼翼开口:“书记,国内顶尖高校对地方合作一向谨慎,尤其是这种大规模共建项目。清华、浙大这些学校,去年连西部某省的省级实验室都没接,怕投入资源打水漂。”
丁义珍点点头:“我知道他们怕什么——怕我们虎头蛇尾,怕政策变脸,怕最后成了教授们来走穴讲课的‘挂牌工程’。”
他走到白板前,写下三个词:网络、光学、芯片。
“那就别谈虚的。我们要拉的是实打实的合作,不是挂个名头拍几张照片。今天起,成立高校联络专班,我亲自牵头,分三路推进:第一路,对接教育部相关司局,争取把‘京州智谷’纳入国家产教融合试点名单;第二路,联系清北、华科、西电、上交、哈工大这五所技术底子最硬的学校,明天就开始视频洽谈;第三路,让财政和发改配合,三天内拿出专项科研引导基金方案。”
散会后,周长利来电。
“听说你要搞高校大会战?”声音带着笑,“你爸当年在西南办军工研究所,也是这么一句话甩出去,第二天就把十几个院士请到了山沟里开会。”
“我没他那么大的面子。”丁义珍靠在椅背上,“但我有比面子更硬的东西——形势。”
“哦?”
“外部资金正在绕道离岸信托往境内渗,目标很明确,就是搅黄我们的节奏。”丁义珍翻开桌上的简报,“我把这份情报附进了合作提案。告诉校方,这不是普通的产业落地,而是一场技术和人才的保卫战。谁现在敢跟京州站在一起,谁就是未来十年中国高科技的主力队员。”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你这是要把学术圈也拉进战场啊。”
“本来就是战场。”丁义珍说,“过去拼的是Gdp增速,现在拼的是谁能掌握底层技术。我们不上心,别人就要替我们做主。”
周长利轻咳两声:“我已经跟教育部老熟人通了气,他们答应协调五所高校派代表参加明早的线上会议。不过提醒你一句,教授们不吃官威那一套,你得拿真东西出来。”
“正好。”丁义珍打开电脑,“我昨晚拟了个框架协议草案,叫《协同创新十六条》。里面写了三条硬杠杠:一是每所合作高校在京州设联合实验室,市里配套场地和启动经费;二是实行双导师制,研究生一半时间在母校,一半时间在企业研发岗;三是成果转化收益,学校占股不低于三成。”
“够狠。”周长利笑了,“这条件比不少国家级项目都优厚。”
“不是我要大方,是形势逼人。”丁义珍敲了敲桌面,“星核科技落地只是开始,后面还得拉更多高端项目进来。没有自己的研发队伍,再好的技术也会水土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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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九点,视频会议准时开始。
第一场是和清华大学信息学院。对方来了三位教授加一名科研院负责人。开场寒暄过后,一位戴眼镜的老教授直接发问:“丁书记,恕我直言,京州过去在高新技术领域并无积累,为什么你们认为我们该把核心团队派到这里来?”
丁义珍没急着回答,而是调出一份数据图。
“去年,京州新增高新技术企业数量同比增长百分之八十二,全市研发投入占比达到3.7%,超过全国平均水平。今年一季度,我们引进的博士级人才数量排在全国第七位,仅次于北上广深杭宁。”
他顿了顿:“更重要的是,我们不怕试错。只要方向对,市里愿意为失败买单。这一点,请问哪所大学不希望有个敢扛责任的地方伙伴?”
对面安静了几秒。
另一位年轻些的教授问:“如果中央政策调整,或者地方班子换届,你们这套机制还能延续吗?”
“我给你两个保障。”丁义珍说,“第一,所有合作协议由市人大备案,形成地方性法规文件,不受人事变动影响;第二,设立‘京州科技创新稳定基金’,首期注资五十亿,专款专用,哪怕财政紧张也不挪用。”
会议室传来轻微的议论声。
清华方面最终表态:原则上同意推进合作,两周内派专家组来京州实地考察。
接下来几场洽谈节奏明显顺畅。华科当场表示愿意将光纤传感国家重点实验室的分支设在京州;西电则对共建雷达与通信联合研究中心表现出浓厚兴趣;上交提出联合培养集成电路方向硕博生;哈工大更是干脆,直接问:“什么时候能签协议?我们有两个青年千人计划团队可以马上入驻。”
五场会谈结束,已是傍晚六点。
丁义珍揉了揉太阳穴,把所有反馈意见汇总成册,交给秘书归档。桌上摊着《高校合作备忘录(初稿)》,还有明天发改委协调会的材料。
手机震动。
林耀东的消息跳出来:“第二批资金已转向离岸信托,路径模糊。”
丁义珍看完,合上文件,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京州智谷”规划图上。图纸右下角标着一行小字:预计首批入驻企业不少于三十家,带动就业超两万人。
他起身走到窗边,夜色已笼罩市委大楼。远处高新园区的施工围挡亮起了临时照明灯,像一片尚未连成片的星火。
刚坐下,电话又响了。
周长利语气少见地凝重:“教育部那边传话,有声音说我们动作太急,怕引发‘高校资源过度向单一城市倾斜’的争议。”
“让他们说。”丁义珍靠回椅背,“十年前没人关心资源倾斜,只关心Gdp数字。现在我们想把钱花在刀刃上,反倒有人跳出来讲平衡?”
“可上面有人打过招呼,建议暂缓部分对外宣传。”
“宣传我不急。”丁义珍盯着天花板,“但合作不能停。你告诉教育部那几位老朋友,京州不抢谁的饭碗,我们只是在补课。别人跑了十年,我们现在才起步。”
电话那头低声道:“小心被人当成出头鸟。”
“出头鸟也好,靶子也罢。”丁义珍笑了笑,“只要飞得稳,打得准,就不怕风大。”
挂了电话,他重新打开电脑,在邮件草稿箱里找到一封未发送的信件。标题写着:关于设立“青年科学家安居工程”的初步构想。
他敲下最后一句:
“房子不是留人的唯一办法,但没有房子,再理想的人才也只能转身离开。”
按下发送键时,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
秘书探头:“书记,西电那边刚回消息,说他们的校长想提前来一趟,顺便看看生活配套。”
丁义珍抬头:“告诉他,我亲自陪他看房。要看最好的小区,也要看在建的公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