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是个不错的去处。你汗阿玛将你调任此处,想必也是对你寄予厚望,盼你能担起大任。”
长生扯了扯嘴角,“确实,汗阿玛可不就是对我‘寄予厚望’吗?”
他在“寄予厚望”四个字上狠狠加了重音。
没等林玲说些什么,长生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迅速收敛了自己不慎外露的情绪,垂下眼帘,为自己刚刚的话语描补道:“儿臣与大哥在兵部相处融洽,骤然调离,一时惶恐,担心自己才疏学浅,难以适应吏部要务,才有此抱怨。如今倒让皇贵母妃为儿臣忧心了,是儿臣的不是。”
林玲看着长生强自镇定的模样,心中了然。
她明白就算是一向好脾气的长生,也没办法在这种事上保持平和的心态。
林玲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在本宫面前,你心里有气,发出来便是。总好过一直憋在心里,郁结难舒。”
“儿臣今日情绪……”
“好了!”知道长生要说什么,林玲直接打断他,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本宫倒觉得你这样挺好,总比以为本宫脆弱得很,什么事都不与本宫通气好。”
林玲这话指向性太明显,长生不自然地喝了一口茶,掩饰自己的心虚。
随后,他在心里把始作俑者胤祚给拎出来谴责。
胤祚,你看看你做得什么事啊!
简直是来坑哥哥弟弟妹妹们的。
直接逼得皇贵母妃都一改往日的温婉形象,开始阴阳怪气起来了。
没等长生在心里斟酌好话语,林玲就柔声道:“瞧本宫,说着说着就扯远了。”
林玲转变地太快,让长生有些猝不及防。
他僵硬地抿嘴一笑,刚想接林玲这个话时。
就听到林玲话锋一转,“不过,这终究是你汗阿玛给你的历练。与其在此处自怨自艾,徒生别扭……”
她定定地看着长生,“不如好生思量一下,这‘厚望’之下,究竟该如何‘作为’,方不负圣恩?”
担心长生无法理解她的意思,林玲便直接为长生指了一条路,“本宫听闻这吏部可是掌管官员任免和考核,你若能扎根于此……”
想必也能成为半个‘执棋人’吧?
后半句,林玲没有说出口。
虽然长生无法成为掌控局面的人,但谁说他不能成为推动局面的人呢?
长生闻言浑身一震,猛地抬眸看向林玲,“皇……皇贵母妃的意思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但他那双骤然亮起的眼眸,与林玲目光在空中交汇,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而长生那未尽之言,也彼此心照不宣。
见长生似有所悟,林玲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不要小瞧吏部,它能六部之首,定是有可取之处在的。
不说扼住吏部。
当然,林玲也没指望长生去了吏部,就能掌控吏部。
虽然他是亲王,是阿哥,但不代表底下的臣子就一定会听他。
他们的“上司”终究是康熙。
这个事实,那些官场老油条们,想必比林玲这个“纸上谈兵”的更为清楚。
不过,只要长生能在一定范围内做些小动作。
说不定,整个“棋局”就会大变样。
只是,这般筹谋怕是有些耗时。
林玲并未直接挑明这一点,免得打击到长生。
毕竟,长生好不容易才振作起来。
她端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吏部确实是个极好的去处,不是吗?”
长生的指尖在光滑的瓷壁上轻轻一叩,发出极轻微的一声脆响。
“皇贵母妃说得是,吏部确实不错,”他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不复刚刚的郁闷,还非常好心情地感慨道,“儿臣是真没想到汗阿玛居然如此‘看重’儿臣。”
林玲挑了挑眉,康熙让长生去吏部,估计是觉得大阿哥一派不能再这么“躺平”下去了。
“三足鼎立”的局面缺了一足,平衡就容易失控。
君不见,现在太子一派和胤祚一派眼里只有对方一派,哪还有胤褆一派的存在。
“嗯。你明白你汗阿玛的‘苦心’便好。”
林玲面上虽然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但也特意在“苦心”二字上咬得重了些。
然后,她放下手中的茶盏,叮嘱长生道:“去了吏部,也不必心急。万事开头难,总要先把门道摸清了,把根基站稳了,才能图谋长远。凡事等熟悉了,上手自然就快了。”
“是,儿臣明白。”长生正色道。
——
毓庆宫的书房内,檀香袅袅。
太子正手执一卷《资治通鉴》仔细阅读。
他还没看多久,殿外就传来一阵吵闹声。
“三阿哥!三阿哥您留步!容奴才通禀一声……”
“让开!”
听到外面传来的声响,太子握着书卷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随即又缓缓松开。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将书卷轻轻合拢,置于书案上后,微微侧过头,对侍立在一旁的何昌吩咐道:“去,把人带进来。”
“嗻!”何昌连忙躬身应道,快步退了出去。
不过片刻,书房门被推开,胤祉的身影带着一阵风闯了进来。
而何昌诚惶诚恐地跟在胤祉的身后。
胤祉匆匆朝太子行了个礼,不等太子开口询问,便急不可耐地说道:“二哥!你可知道长生哥哥他……他被汗阿玛调去吏部了!”
太子胤礽端坐于紫檀木圈椅中,神色平静无波地看着这个无礼的弟弟。
他淡淡地抬眸看了胤祉一眼,然后挥退殿内的宫人,“你们都先下去吧!”
见宫人们纷纷退下,还贴心地带上门后,太子才对着胤祉说道:“……孤知道。”
太子已经说不上,胤祉到底是第几个来找他说这事的了。
胤祉满腔急切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僵在原地。 他张了张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太子可能早就知道这事了。
若是等他这个还在上书房读书的阿哥告知,太子怕都不是太子了。
胤祉抿了抿唇,“那二哥,你心中……可什么想法?”
“想法?”太子的唇角勾起一抹近乎虚无的弧度,“没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