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莲共生的问题解决那天,温如霜的办公桌上多了个巴掌大的竹编绣莲摆件——竹阿婆编的万字纹竹网打底,李师傅在上面绣了朵浅粉缠枝莲,莲瓣边缘还沾着点竹篾的毛刺,是真物件特有的糙手感。温如霜摩挲着摆件边缘,突然想起之前用户在社群里的留言:“糖龙总飘着,要是有个底座就好了,像真的摆件那样能‘落’在桌上。”
她当天就给风痕发了消息,两人一拍即合,决定邀请木雕小镇的张木匠来开虚拟课,教大家给糖龙雕个木座。风痕找张木匠的联系方式时,还特意查了资料——这位老木匠祖传三代做木雕,最擅长雕龙纹底座,镇上祠堂里那尊两米高的木龙,龙爪下的云纹底座就是他二十年前雕的,木纹里还能看出当年的刀痕。
张木匠来工作室那天,是个阴雨天。温如霜去门口接他时,远远就看见个穿藏青色布衫的老人,肩上扛着个半人高的樟木坯,手里攥着把枣红色木柄的刻刀,刀身磨得发亮,连刀刃上的反光都透着股紧实的劲儿。老人脚边跟着个穿校服的男孩,是他的孙子小木,手里拎着个旧帆布包,里面装着七八块不同材质的木料,有松木、橡木,还有块带着老裂纹的梨木。
“路上淋了点雨,木坯没湿着。”张木匠把木坯放在工作室的长桌上,樟木特有的清香立刻漫了开来,混着雨气,倒有股山林里的鲜劲。他伸手拍了拍木坯表面,指腹划过上面的年轮:“这樟木放了五年,干透了,脾气稳。不像新木,雕的时候容易‘炸纹’,跟毛头小子似的,得顺着来。”
风痕早就把传感器和摄像机架在了桌旁,闻言立刻凑过去:“张师傅,我们想把您雕木的手感、力度都记下来,这样虚拟木座才能有真木头的‘脾气’。”他说着递过一副带传感器的手套,“您戴这个雕,我们能捕捉到您手腕的劲,还有刻刀的角度。”
张木匠接过手套,翻来覆去看了看,指尖在传感器触点上按了按,忽然笑了:“你们这些新玩意儿,倒也懂‘劲’。雕木跟你们搞技术不一样,不是越精准越好,得留着点木头的‘气’。”他戴上手套,拿起刻刀,刀身刚碰到樟木坯表面,就发出“沙沙”的轻响,像风吹过松针。
“你们听,这就是木头在‘说话’。”张木匠的声音不高,却刚好盖过刻刀的声响,“这樟木硬,刀碰上去它会‘顶’,你得用三分劲压着刀;要是换了松木,它软,刀一下去就‘让’,劲大了就会刻过头。虚拟的木座要是没这股‘顶’和‘让’的劲,那就是块死木头,雕出来也没魂。”
风痕盯着屏幕上的数据曲线,眼睛亮了——传感器正实时记录着刻刀的力度变化:张木匠刻樟木硬纹时,力度是2.3牛,刻刀切入深度0.3毫米;刻到木坯边缘的软纹时,力度降到1.5牛,深度却变成了0.5毫米。连他刻到木节时,手腕微微向内收的弧度,都被精准地捕捉成了一条平滑的曲线。
“我们可以做个‘木性反馈’功能。”风痕调出虚拟木坯的界面,指尖在屏幕上划了道木纹,“用户雕到虚拟木节时,屏幕震动会变重,像真的碰到硬疙瘩;雕到软木处,震动变轻,就像刀在木头上‘滑’。再把您说的‘木头说话’做成音效,刻硬木是‘沙沙’声,软木是‘簌簌’声。”
张木匠放下刻刀,凑到屏幕前看了看。虚拟木坯是浅褐色的,表面有淡淡的年轮纹路,跟他带来的樟木坯倒有几分像。他伸出手指,在虚拟木坯上按了按,屏幕传来轻微的震动,像真木头的弹性。“行,就这么弄。”老人点点头,“不过得加个‘木纹显形’的东西,年轻人没摸过多少真木头,不知道哪是顺纹哪是逆纹,雕错了,木头会‘生气’的。”
小木在旁边听着,突然插了句嘴:“爷爷,上次我雕木勺,逆着木纹下刀,您还说我‘跟木头较劲’呢!”张木匠瞪了他一眼,却藏着笑意:“那是你不懂事。木头的纹就是它的筋,你逆着来,它能不跟你急?当年我学雕龙,逆着木纹雕坏了三个木坯,师父才把我手里的刻刀收了,让我摸了半个月的木头,说啥时候摸出木纹的‘顺逆’,啥时候再拿刀。”
温如霜把这段对话记在笔记本上,心里有了主意:“张师傅,虚拟课上您可以多讲讲这些经历,用户肯定爱听。还有小木说的‘跟木头较劲’,说不定能让年轻人更懂‘木脾气’。”
张木匠的虚拟课定在一周后。开课那天,社群里早就炸开了锅,不少用户提前半小时就进了课堂等候。林舟也是其中一个——他之前雕过虚拟的小摆件,总觉得少点什么,听温如霜说这次的木座有“木脾气”,特意提前十分钟进入课堂,想看看这“脾气”到底是什么样。
课堂界面比竹编课、苏绣课更简洁:左边是张木匠的实时画面,老人坐在樟木坯前,手里还是那把枣红色刻刀;中间是虚拟木坯区,一块半透明的浅褐色木坯放在虚拟工作台上,表面能看到淡淡的年轮;右边是步骤提示区,上面写着“第一步:找木纹方向”。
林舟刚调整好界面,就听到张木匠的声音传来:“今天教大家雕糖龙的木座,先教你们找‘木纹的方向’。”老人拿起刻刀,顺着樟木坯的年轮划了道线,刀痕细而直,像水流过石头,“编竹篾要看竹纤维,绣莲要看花瓣纹,雕木就得顺着木纹走。你们看这道线,顺着它雕,刀走得顺,木茬也齐;逆着来,刀会‘跳’,还会裂。”
说着,张木匠逆着木纹划了一刀,樟木坯表面立刻出现一道毛糙的刀痕,还有细小的木屑蹦出来。“看到没?木头生气了,就给你脸色看。”老人笑了笑,“当年我师父让我摸木头,不是瞎摸,是让我感受木纹的‘走向’——有的木纹像山路,绕着弯;有的像直河,一条道走到头。摸懂了,雕的时候就顺了。”
林舟按捺不住,伸手碰了碰中间的虚拟木坯。指尖刚碰到木面,屏幕上立刻亮起几道淡褐色的线——是风痕加的“木纹显形”功能,只有手指顺着木纹滑动,线才会保持亮着;逆着滑,线就会变暗。他试着顺着亮线移动手指,屏幕传来轻微的震动,像真的摸到了木纹的凸起。
“现在可以下刀了。”张木匠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手里的刻刀已经落在樟木坯上,开始雕木座的底座轮廓,“先雕外圈的圆,力度别太大,跟给木头‘挠痒’似的,慢慢走。”
林舟选了虚拟刻刀,顺着亮线雕第一刀。刻刀刚落在虚拟木坯上,就听到“咔”的一声轻响——是风痕设计的“木纹契合音”,像刀刚好卡进了木头的纹路里。屏幕的震动很轻,带着点弹性,跟他之前雕虚拟摆件时的硬邦邦完全不同。
“不错,这刀走得顺。”张木匠的声音带着赞许,“你们要是听到‘咔’的声,就说明走对了;要是听到‘咯噔’声,就是碰到木节了,得加点劲,别让刀‘退’回来。”
林舟越雕越顺手,很快就雕好了木座的外圈。接下来该雕龙纹底座了——木座边缘要雕一圈云纹,托着糖龙的爪子。他照着步骤提示,开始雕第一朵云纹,可刚雕到云纹的卷边处,手指不小心滑了一下,刻刀逆着木纹下了刀。
没等他撤回,虚拟木坯上突然“裂”开一道细缝,是浅褐色的,像真木头的裂纹。屏幕的震动也变了,从之前的轻震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咯噔”声,还弹出个红色的提示框:“木裂预警!逆纹雕刻1次,超过3次木坯将损坏。”
“后生仔,别慌!”张木匠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木头裂了不可怕,就怕你慌了神,越补越糟。你看看那道裂纹,它是不是朝着云纹的卷边方向?顺着裂纹的方向补一刀,说不定能雕出‘云卷’的劲来。”
林舟定了定神,仔细看了看虚拟木坯上的裂纹——还真像张木匠说的,裂纹刚好顺着云纹卷边的弧度。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刻刀方向,顺着裂纹的方向补了一刀。
刀刃落下的瞬间,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那道裂纹没有扩大,反而慢慢变成了云纹卷边的纹路,边缘还多了点毛糙的木茬,像真的雕出来的那样。屏幕的震动也恢复了轻柔,弹出个绿色的“木语提示”:“张木匠说,这是木头在‘教你劲’呢,要把这份较劲的本事传下去哦~”
“好!这刀补得好!”张木匠的声音里满是高兴,“当年我雕祠堂里的木龙,雕到龙爪时也裂了道缝,师父就让我顺着缝雕,最后那龙爪反而像抓着块裂木,更有劲了。木头的脾气就是这样,它不是要跟你对着干,是要你懂它,跟它‘搭伙’做事。”
林舟看着屏幕上的云纹,心里突然有了种不一样的感觉——之前雕虚拟摆件,他总想着“精准”,要雕得跟样板一模一样;可这次,他雕错了,却因为这道裂纹,雕出了独一无二的云纹。这大概就是张木匠说的“木脾气”吧,不是死板的规则,是带着点灵活的“活气”。
接下来的雕刻顺利多了。林舟雕到木座中间的龙纹时,遇到了个小小的木节——虚拟木坯上凸起一小块,屏幕的震动变重了,像真的碰到了硬疙瘩。他想起张木匠说的“加点劲,别让刀退回来”,于是稍微加大了点力度,慢慢推着刻刀走。
刻刀划过木节时,传来“沙沙”的声响,是“木纹契合音”的变化。屏幕上的木节慢慢被雕成了龙纹的眼睛,凸起的部分刚好成了眼珠,透着股灵气。“不错,懂得跟木节‘较劲’了。”张木匠的声音适时响起,“木节是木头的‘硬骨头’,你得顺着它的硬,把它变成亮点,而不是躲着它。”
小木也在旁边凑趣:“爷爷,他比我上次雕木勺厉害多了!我上次碰到木节,直接把刀扔了。”张木匠笑骂:“你那是没耐心。雕木就像跟老朋友聊天,得慢慢说,慢慢听,它才会跟你说实话。”
林舟听着祖孙俩的对话,手里的刻刀也慢了下来。他开始留意虚拟木坯的每一处细节——木纹的走向、木节的位置、甚至刻刀划过不同部位时震动的细微差别。有时候,他会故意放慢速度,感受屏幕传来的震动,像在摸一块真的樟木坯。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林舟终于雕完了最后一刀——给木座的底部雕了圈浅纹,让糖龙的爪子能刚好“踩”在上面。他放下虚拟刻刀,看着屏幕上的木座:浅褐色的木身,边缘雕着云纹,中间是龙纹底座,木纹里还能看到他之前补刀的痕迹,透着股自然的劲。
突然,虚拟木座的表面泛起了淡淡的褐色光,像被手摸了几十年的真木头,带着点温润的温度。屏幕弹出个“木座完成”的提示框,下面还有行小字:“恭喜你听懂了木头的‘脾气’,这份手艺,等着你来传哦~”
林舟正看着木座发呆,手机突然响了,是温如霜发来的消息:“怎么样?感受到‘木脾气’了吗?张师傅说,你是今天第一个顺着裂纹雕出云纹的学员,他很满意。”
林舟回了句“谢谢”,又看了看屏幕上的木座。他突然想起张木匠刚来时说的话:“虚拟的木座要是没这股‘顶’和‘让’的劲,那就是块死木头。”现在他终于懂了,这“木脾气”不是技术模拟出来的震动和声音,是老匠人对木头的敬畏,是“跟木头搭伙做事”的用心,是哪怕在虚拟世界里,也不想丢的“手艺魂”。
这时,课堂的聊天区突然热闹起来——不少用户晒出了自己的木座,有的雕了莲花纹,有的雕了竹篾纹,还有个用户跟林舟一样,雕错了却顺着裂纹雕出了不一样的纹路。张木匠看着这些作品,笑着说:“你们看,每个木座都不一样,因为每个木头的脾气都不一样,每个人跟木头‘较劲’的劲也不一样。这就是木雕的好,没有一模一样的,只有独一无二的。”
小木凑到镜头前,对着屏幕挥了挥手:“我也要学!下次我要雕个跟爷爷一样的龙纹木座,让糖龙站得稳稳的!”
张木匠拍了拍小木的头,又看向镜头:“手艺这东西,就是一代传一代。我教你们,你们再教别人,就像木头的纹,一节连一节,不断头。以后你们雕木座时,多想想木头的‘脾气’,别跟它对着干,要跟它做朋友。”
林舟退出课堂时,特意保存了自己的木座。他看着屏幕上的木座,突然想起之前看到的一句话:“所有的手艺,最终都是跟材料的对话。”而张木匠教给他们的,不只是雕木座的技巧,更是跟木头对话的本事——听懂它的“脾气”,尊重它的“个性”,在较劲中找到共生的劲。
那天晚上,林舟在社群里发了条帖子,晒出了自己的木座,配文:“第一次懂了‘木脾气’,原来雕木不是征服木头,是跟木头一起,雕出最好的样子。”下面很快就有了回复,有用户问他怎么顺着裂纹补刀,还有用户说想跟着他学雕木座。
林舟看着这些回复,突然明白为什么温如霜和风痕要做“非遗小课堂”——手艺不只是老匠人的本事,更是要让更多人懂它、爱它、传它。就像张木匠的刻刀,雕了几十年,还在继续;就像那块樟木坯,放了五年,还在等着被雕出更多的故事。
而他手里的虚拟木座,不过是个开始。接下来,还有更多的“脾气”要懂,更多的手艺要学,更多的故事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