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两天,陈业峰他们几户人家都忙碌起来。
陈父亲自带着陈业峰、陈业新他们兄弟俩,将三条即将出海的渔船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
渔船都不大,最长的一条是陈精业峰的“满仓号”,也不过十二米多长。
大哥和舅舅他们的船都是十米左右的木质渔船,船身上面的油漆在日晒雨淋下已有些斑驳。
“机器是船的命根子,半点马虎不得。”陈父蹲在陈业新那的机舱里,用手电照着那台十二匹马力的柴油机。
机器表面浸着一层薄薄的油污,但各个连接处都还紧固。
陈业新递过扳手,陈父便将几个关键螺栓又紧了一遍。
陈业峰则仔细检查了冷却水管和皮带,确认没有老化开裂。
“油路通不通?”陈父问。
“通…我刚试过。”陈业峰回答道。
他前世在船上干过多年,对这些机械格外敏感。
这两天时间里,他不仅检查了自家船,还帮大舅和二舅的船也看了机器,给齿轮箱补了油,给螺旋桨轴上了牛油。
“舵机呢?”
“灵活,没卡滞。”
陈父点点头,爬出机舱,站在甲板上望向海面。
天色湛蓝,波光粼粼,是个好兆头!
“船身也都看了?”
“看了,爹。”陈业新指着船头几处,“这里有两处漆掉了,我补了桐油灰,干透了,不漏。”
“好,好。”陈父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大儿子踏实,小儿子机灵,都是好帮手!
与此同时,大舅阳扶龙带着阳建国、阳建军去了村里的大队部。
大队部是一栋灰砖平房,墙上还刷着“以粮为纲,全面发展”的褪色标语。
大队长王红军听说他们要借围网,先是愣了下:“阿龙,你们这是打算去外海?”
“近海的船太多了,竞争大,想走远点试试看。”大舅递过一支烟。
王红军接过别在耳后,叹了口气:“也是,今年小管汛短,大家都难。”
他起身带他们去仓库,“那网是七几年公社渔业队解散时留下来的,放了好些年,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仓库里堆着杂七杂八的渔具,布满灰尘。
那趟围网被一卷卷堆在角落里,网上还布满了蛛网。
阳建国和阳建军合力将网拖出来,然后在院子里摊开。
网是尼龙制的,深绿色,网眼约莫四指宽。
大舅拉着网纲估量了一下:“长大概有四五百米,深……得有二三十米。”
这也是大舅估算出来,具体有多大也不知道,但对于他们这种小船来说已经够用了。
围网捕鱼讲究的是相互配合,发现鱼群后,一艘船快速下网,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包围圈,另外的艘船则协助驱赶鱼群或控制网口,最后收拢网底,将鱼困在其中。
网太大,小船操作起来吃力。
而网要是小了,就围不住鱼群。
这趟网的尺寸,正适合两三艘十来米的船配合。
“爹,好像有几处破了。”阳建军指着网衣上几个窟窿,最大的有脸盆大,“不过补补应该能用。”
王红军也是很爽快道:“借你们用,用完还回来就成。要是补网需要材料,队里还有些旧网线,你们拿去用。”
“多谢王队长!”
三人将网抬回阳家院子。
消息早已传开,不仅大舅妈、二舅妈在等着,连隔壁几户听说要补网的妇女也过来帮忙。
渔家的女人,补网是基本功。
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大舅妈林秀华和二舅妈黄水妹虽然还只是四十多岁的年纪,长年海风吹拂的面庞黑红粗糙,让她们比实际年纪看着要大上不少。
但是,她们双手灵巧至极,干起活来一点都含糊。
她们坐在矮凳上,将破洞周围的网线理清,用木梭子穿着尼龙线,手指翻飞间,网眼一个个被修补齐整。
其他妇女有的理网,有的递线,说说笑笑间,巨大的围网被一寸寸检查、修补。
“这网线还结实,就是放久了有些脆,用猪油浸浸就好。”二舅妈边补边说。
“对,浸了油柔韧,下海不易断。”大舅妈附和。
陈业峰从海边回来时,刚好看到眼前这一幕。
女人们围坐在摊开的巨网旁,像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阳光透过榕树叶洒在深绿色的网衣上,网梭穿梭的沙沙声与女人的低语混在一起,透着渔家特有的生机。
他站了一会儿,悄悄走开,心里面不由有些感慨。
有这样的后勤,男人们出海才能无后顾之忧。
傍晚,补好的围网被小心卷起,用旧帆布包好,抬到了舅舅他们艘船上。
三条船并排泊在简陋的码头边,随着潮水轻轻晃动。
陈业峰回到家时,妻子周海英正在灶间烧火。
她怀孕七个多月,肚子已明显隆起,蹲坐都有些不方便。
陈业峰忙接过柴火:“我来就行了,你去歇着。”
“没事,活动活动也好。”周海英扶着腰站起来,看着他被机油弄脏的手,“船检查好了?”
“好了,机器、船壳、网具都妥了。”陈业峰洗着手,犹豫了一下,“阿英,我们这趟去黑岩礁,顺利的话一天一夜,要是找鱼群不顺利,可能得两天才能回来。”
周海英沉默片刻,往锅里下了一把番薯叶:“我知道,你放心去,家里有大嫂在,还有大舅妈她们,没事的。”
大嫂张凤正在里屋缝补衣服,听见声音走出来:“阿峰你放心,海英有我照应。你们在外海才要小心,听说那边浪大。”
“我们会互相照应的。”陈业峰点点头。
他看看妻子,又看看大嫂,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前世他孤身一人过日子,今生有这样的家人,真的是老天爷的恩赐。
夜里,陈业峰躺在床上,听着周海英平稳的呼吸,却久久不能入睡。
月光从木窗棂透进来,在周海英的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他轻轻将手放在她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那里微弱却顽强的生命律动。
四处“躲孩子”,是这个年代许多家庭的无奈选择。
但他们想要这个孩子,无论如何都要保住。
虽然重生回来这一年来,多多少少也赚了一些钱,但是后面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而且,这个年代发财的机会太多了,如果瞧着有好的投资机会,肯定也不会放过的。
这趟去外海要是有收获的话,也能多攒下一些钱。
等到孩子出生后,用钱的地主也多。
这要是到了雨季,估计就没法出海,到那里就能吃老本了。
“还没睡?”周海英突然轻声问。
“吵醒你了?”
“没有,我也睡不着。”她转过身,面对他,“阿峰,我有点怕。”
陈业峰握住她的手:“怕什么?”
“怕你出事,听说外海有风浪,还有……”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陈业峰明白,作为渔民的妻子,最怕的就是男人出海不归。
“我们三条船一起,互相有照应。大舅、二舅、我爹,都是老把式,有经验。”陈业峰轻声安慰,“而且我看过天象,接下来几天都是好天气,我们会小心再小心的。”
他比任何人都惜命。
重活一世,他必须好好活一回。
周海英往他怀里靠了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平安回来。”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