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隼点点头,一副得到满意新工作的样子。
“你家住何方?”
“我家就住在城南槐米镇下梁村,小姐要是往南走,会路过我家。”
那就好办了。
“明儿一早我让人陪你去集市买些东西,给你送到家里,然后在南门外汇合,一起上官道。”
进城的毛驴看着一行高头大马立刻避开,蓝隼从驴车上跳下来。
“跟家里都交代好了?”
“好了。”蓝隼眼圈通红答道。
谢樱只当她是不舍得离开家,便没多问。
休整过后的众人加快脚程,蓝隼提出不坐车,要跟在车边锻炼体力,谢樱也随她去。
又是在郊外凑合的一宿,早春阳光照着城墙上书“惠州”二字的牌子,谢樱激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
古代出远门简直要人命,比硬座还痛苦,还颠簸的厉害,天知道她的腰都快断了。
南方的城镇不似北方那般四四方方,工工整整。
惠州城是典型的南方城镇,有河水穿城而过,两岸往来船只络绎不绝,一大早就有人沿河叫卖。
“惠州城安远县没错吧。”谢樱下了马车走路,和陈寅聊天。
“就是这里,我刚找人问过,”陈寅一脸笃定,“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慢慢找婉朱。”
“小姐是想回客栈歇息呢,还是四处转转?”
“我坐车坐的骨头都疼了,还是在外头活动活动的好,你们也真是不容易,骑这么久的马。”
在谢樱看来,骑马和坐车相比,除了能兜风外,没什么好处。
或许谢樱本身是个半吊子,一骑马,屁股就咣咣往马背上撞,疼的厉害。
“以前跟着大爷在西北急行军也是有的,这样的脚程不算什么。”陈寅面色如常,跟着的三个侍卫却面呈菜色。
蓝隼还好些,芸惠更是累的头昏脑涨,谢樱正欲让众人去客栈歇息,却看见一阵阵骚动。
一群人急急忙忙往一个方向跑,生怕去晚了错过什么。
谢樱和陈寅面面相觑,人类骨子里爱看热闹的本性流露,全然没了倦色。
陈寅急忙抓住从面前跑过的青年的衣襟:
“请问小哥,这是怎么了?都往一个地方跑?”
那青年面色兴奋:“今天要浸猪笼(1)呢,听说是直接浸死在里头,赶紧去看看,去晚了可就抢不到好位置了。”
谢樱倒吸一口凉气。
“那女人是犯了什么罪?你们要浸猪笼?”
青年甩开陈寅的手,一面跑一面喊:“这我就不知道了,到那儿听他们族长怎么说——”
“去看看。”谢樱打定主意跟着人流走去。
谢樱在人群里踮起脚尖往池塘中央看:
猪笼里的女人年纪不大,但头发花白,面色蜡黄,头发蓬乱,脸上有被殴打的淤青,身上血迹斑斑,被五花大绑,还被堵了嘴,围观众人将菜叶子和鸡蛋往她身上丢。
谢樱和那女人对视时,一个石子透过猪笼的缝隙,砸到了她鼻子上,女人鼻血登时就流了下来。
须发花白的族长挺着大肚子,朗声念道:
“兹有我族荡妇米林氏,与外男勾搭成奸,毒害亲夫,经家中主母同意,族中元老商议,鞭打一百后沉塘,以儆效尤。”
族长身边一中年妇人用手绢拭泪:
“我的妹妹呀,你怎么这般糊涂,老爷待你不薄啊,甚至连你前夫的女儿都好生教养,你为何放着好好的日子的不过,偏要去外头偷汉子啊……”
站在前面的男人们,对猪笼里的女人评头论足:
一个泼皮开口:“要我说这女的长得还不赖啊,被打成这样了看得人还怪心疼,怪不得米老爷不嫌她是寡妇……”
一中年男子接话道:“我呸,这种被人睡过的破鞋倒贴我都不要,找女人还是得找黄花大闺女才是。”
“这你就不懂了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她那情郎才是个聪明的,睡了这已婚的妇人,连管都不用管,她比你还怕被人发现呐……”说话的人竟是一副读书人的打扮。
满口的仁义道德,却是满肚子的男盗女娼。
“谁说不是,你看看那腰肢,那奶子,可惜就这么死了,死之前应该让我爽一爽,这个年纪的女人最解风情……”
谢樱脸色听的脸色铁青,陈寅耳语:
“小姐莫要跟这些杂碎一般见识。”
女人们为自己中间出了这么个荡妇而深感耻辱,更加奋力的将垃圾往女人身上砸去,夹杂着大声地辱骂。
骂的越厉害,砸的越狠,越能证明自己不是她那样的婊子。
自家男人对米林氏的垂涎,更让她们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族长静静地等待着,每当一个家族中这样处理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时,都要让她经历世人的唾骂后,再屈辱的死去。
一个中年妇人恶狠狠的吐了一口浓痰在米林氏脸上:
“我们米家出了你这么贱货真是丢脸,当初就该把你卖进窑子里去……”
她的行为好像投进军火库的火把,人群瞬间躁动,有人用脚隔着笼子去踹她,更有男人借着打她的名义,手却朝她的胸部,屁股摸去。
而米林氏好像活死人一般,一声不吭,任由着拳脚和手在自己身上殴打揩油,只剩下一双眼睛会眨。
“够了!!”谢樱一声怒喝,围观的人群安静下来,众人一脸奇怪的看着她。
“你们这样滥用私刑,草菅人命,可有官府的手令!”
“我们在这儿处置荡妇,关你这个小母鸡什么事儿,难不成你要去替她受着?”一男子对着谢樱调笑,还想伸手去摸谢樱的脸。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蓝隼用包裹着铁片的皮带抽到了脸上,留下一道红印。
“你个贱人,还敢打我!”那人气急,陈寅二话不说抽刀出鞘。
“我朝律令,但凡有犯罪要处死的,统一由地方官上报至刑部,刑部统一批准后才在秋后统一问斩,你们这样草菅人命,京城问罪下来,你们可担当得起!”
谢樱几乎是从胸腔怒吼出这一段话,有孩子的女人不到万不得已,谁会去谋杀亲夫?
米林氏和她对视的那一眼,那个眼神,叫她心里发颤。
这些人不想着调查真相,只想着沉塘处置,男人们在占她的便宜,女人来疯狂的殴打婊子,来证明自己不是。
简直都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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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浸猪笼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关在竹笼里浸泡,另一种是直接淹死,文中指的是第二种。
(2)本文一切人名地名都属虚构,若有冒犯,提前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