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将哀牢山的褶皱染成浓稠的阴影。林秋的玄色衣摆扫过蔓生的蕨类植物,沾染上暗红的黏液,那痕迹如同干涸的血痂在布料上晕染。腐殖土下传来细碎的异动,像是有无数蠕虫在啃食着某种腐烂的躯体。他的靴底碾碎枯叶的脆响在死寂的山林里格外突兀,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琴弦上,惊起几只通体漆黑的飞鸟,它们翅膀掠过空气时发出尖锐的嘶鸣,宛如垂死者的呜咽。三日前与血煞教护法的恶战画面突然在脑海中翻涌——淬毒的弯刀划破肩胛时,墨绿色的毒液顺着经脉蔓延,蚀骨的剧痛至今仍在丹田处隐隐作痛,此刻运起灵力时,左肩经脉还会传来细密的刺痛,如同无数根银针在皮肉下攒动。更糟的是,他能感觉到那股毒素正在缓慢侵蚀他的灵力根基,每一次运转功法都像是在灼烧五脏六腑,丹田处的灵力漩涡也变得愈发黯淡,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林秋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齿轮间挤出来的,指节在诛魔剑柄上碾出青白。他刻意忽略脚下腐殖土中蜿蜒的暗红痕迹——那些凝结的液体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表面甚至浮着细密的气泡,破裂时发出“滋滋”轻响,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甜。叶清瑶纤细的手指拂过鬓边冰蓝玉簪,霜花顺着簪尖凝结,在石面上绽开六角形的幽蓝冰纹,倒映出冷轩闭目调息时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起伏的胸膛。他喉结处有道未愈合的伤疤,是前日被尸傀利爪扫过的痕迹,此刻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一条蛰伏的银蛇。而在这静谧之中,林秋还听到了冷轩刻意压抑的咳嗽声,那声音里带着血丝的嘶哑,昭示着他内伤未愈。更令人不安的是,叶清瑶的脸色也愈发苍白,额角不断渗出冷汗,显然之前的战斗也让她消耗巨大。
山风突然诡异地停滞,冷轩怀中的罗盘骤然发烫,青铜外壳烫得能灼穿内层棉麻衣物。他猛地睁开眼,表盘上北斗七星的纹路正渗出暗红血珠,那些血珠并非滴落,而是沿着星轨缓缓爬行,在青铜表面留下蜿蜒的血痕。八根玄铁指针如同被无形巨手搅动的锁链,疯狂撞击着罗盘边缘,发出的尖啸声竟与三日前血煞教祭坛上的咒文韵律完美重合——那时他们躲在祭坛百米外的灌木丛中,听见血煞教主祭用骨笛吹奏的调子,此刻罗盘的蜂鸣竟复刻了每一个变调的转折,仿佛有双看不见的手正在空中勾勒古老的符文。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罗盘边缘开始浮现出细小的人脸轮廓,那些面孔扭曲狰狞,嘴巴大张着,似乎在无声地呐喊。这些人脸还在不断变化,时而变成他们熟悉的人,时而又化作面目全非的怪物,仿佛在诉说着某种可怕的预言。
“林秋、清瑶,快醒醒!罗盘不对劲!”冷轩的吼声撕破死寂,震落了头顶树叶上的夜露。叶清瑶的玉簪瞬间迸发出冰蓝色光瀑,十米内的雾气骤然凝结成冰晶,每一块冰晶都折射出扭曲的世界——有的映着林秋握剑的手在颤抖,有的映着冷轩瞳孔里的惊惶,还有的映着远处树影下晃动的灰影。林秋手中诛魔剑嗡鸣出鞘,剑脊上的饕餮纹吞吐着金芒,却在触碰到罗盘中央混沌宝石的刹那突然黯淡——那宝石表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无数细小瞳孔从中睁开,每颗瞳孔里都倒映着三人扭曲的面容,叶清瑶的发丝被风吹得乱舞,冷轩的符咒攥得发白,而林秋的眼底竟映出自己被弯刀刺穿的画面,如同照见了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恐惧。宝石中还隐隐传来孩童的嬉笑声,那声音清脆却透着刺骨的寒意,笑声越来越大,仿佛有无数孩童在他们周围嬉戏,却始终看不见身影。
“这是……”叶清瑶的声音染上颤音,玉簪微光与宝石幽芒在空中相撞,激起细密的电流声,像春蚕啃食桑叶般窸窣作响。林秋凝视着疯狂旋转的指针,师门古籍中关于“九幽引魂阵”的记载突然涌入脑海。那本泛黄的残卷里画着残缺的阵图,注解说阵眼开启时,方圆百里的阴魂将被强行剥离轮回,化作任人驱使的傀儡。而此刻罗盘指针最终定格的西北方向,正是地图上用朱砂画着骷髅标记的“鬼哭渊”——那里的瘴气带着千年怨气,传说五十年前有支勘探队误入,全员化作干尸,死时眼睛都望着渊底,像是看见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更可怕的是,古籍中还记载着,每隔百年,鬼哭渊便会开启一次,吞噬方圆十里的生灵。而今年,恰好就是百年之期,想到这里,林秋的心跳不禁加速。
冷轩指尖划过发烫的罗盘边缘,沾起的血珠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螺旋纹路,仿佛某种古老的图腾。他从背包里摸出一个黄铜仪器,屏幕上的地磁读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红色警报线不断突破上限。“西北方向三公里,地磁紊乱程度超过此前任何一次。”他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喉结却在说出“鬼哭渊”三个字时不自觉地滚动,“民国时期的县志记载,那里连瘴气都带着怨气,活人进去……”他没说完,却想起古籍里的插画——那些被怨气侵蚀的人,皮肤会变成青灰色,关节发出枯枝折断的脆响,最终沦为没有神智的行尸。而此刻,他们脚下的土地正在微微震颤,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即将破土而出。地面上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缝,裂缝中冒出黑色的烟雾,烟雾带着刺鼻的气味,让人呼吸困难。
“活人进去,就会变成那些东西。”林秋突然打断他,目光扫过远处树影下晃动的灰影。那些影子裹着潮湿的腐臭气息,脖颈以违背常理的角度扭曲着,像是被无形丝线牵动的提线木偶,每走一步,膝盖都会发出“咔吧”的错位声。叶清瑶玉箫抵在唇边的瞬间,林间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啸,那声音像是无数指甲抓挠耳膜,又像是从十八层地狱传来的哀嚎,震得三人耳膜生疼,林秋甚至看见叶清瑶的鼻尖渗出细密的血珠——那是音波冲击造成的内伤。而在这些尖啸声中,还夹杂着低沉的chanting,那语言晦涩难懂,却让人莫名感到恐惧。chanting声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他们耳边低语,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一把利刃,刺痛着他们的神经。
雾气骤然浓稠如墨,伸手不见五指。林秋运转逆道诀,金色符文在周身凝成半透明的防护罩,却在触碰到雾气的瞬间发出“滋滋”的灼烧声,仿佛雾气里掺了硫酸。第一个“活死人”冲破雾气扑来时,他终于看清对方空洞眼窝里翻涌的黑雾——那不是自然形成的阴煞之气,而是被强行灌入的邪祟之力,黑雾中甚至能看到扭曲的人脸在挣扎。诛魔剑的剑芒斩在活死人肩头,溅起的不是鲜血,而是粘稠的黑色液体,落在地面腐蚀出深坑,坑底冒出绿色的气泡,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像坏掉的蜜糖里泡着腐肉。这些液体接触到周围的植物,瞬间让它们枯萎腐烂,化作黑色的汁液。更诡异的是,这些黑色汁液还在不断蠕动,仿佛有生命一般,朝着他们的方向缓缓爬来。
“它们的关节处有朱砂符咒!”叶清瑶的冰刃冻结了三只活死人,冰晶下的符咒却泛着妖异的红光,符文边缘缠绕着细小的黑线,如同活物般蠕动。“是血煞教的‘尸傀咒’!”她话音未落,冷轩甩出的符咒在半空炸开,赤红色的火焰却被活死人皮肤吸收,反倒让它们的动作更加迅猛,指甲暴涨出三指长,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林秋在混战中瞥见某只活死人脖颈处的刺青——那是血煞教三长老的专属印记,由三条交缠的毒蛇组成,此刻蛇眼处嵌着暗红色的宝石,随着活死人的动作微微跳动,意味着这些尸傀是经过特殊炼制的高阶傀儡,甚至可能残留着生前的部分记忆。他注意到,这些活死人在攻击时,偶尔会做出一些他们生前熟悉的战斗动作。其中一个活死人,竟使出了叶清瑶师门的独门剑法,招式之娴熟,让叶清瑶心中一颤,险些被击中。
当诛魔剑刺入第七只活死人心脏时,林秋终于发现了异样。剑锋触及的并非血肉,而是一颗漆黑如墨的晶石,晶石表面浮动的符文与罗盘上的纹路如出一辙,每一道弧线都透着邪异的美感。随着晶石碎裂,活死人的躯体瞬间化作飞灰,却在风中将晶石碎片卷向西北方向,碎片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光痕,像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林秋伸手去抓,指尖刚碰到光痕,就感到一股阴寒之气顺着经脉直冲丹田,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更诡异的是,他的脑海中闪过一幅画面:无数这样的晶石排列成阵,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光。画面中,还有一群身穿黑袍的人围绕着晶石阵,口中念念有词,进行着某种邪恶的仪式。
“原来如此。”林秋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刚才那股阴寒之气险些冲乱他的灵力运转。他将灵力再次灌注剑身,诛魔剑的金芒暴涨三尺,“这些活死人不过是引路的傀儡!”他的话被突然炸开的雾气打断,数百只活死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黑色的潮水。为首的几只穿着残破的道袍,道袍上的云纹被血污浸透——那分明是林秋师门失踪弟子的服饰。他认出其中一个是三年前带他入门的师兄,此刻对方的脸上布满尸斑,嘴唇干裂翻卷,露出发黑的牙齿,空洞的眼神中闪烁着疯狂的杀意,握着桃木剑的手却还保持着师门剑法的气势。而这些曾经的同门,身上还残留着一些他们生前的习惯动作,这让战斗变得更加艰难和痛苦。师兄的剑法中,还带着对林秋的熟悉,总能预判他的攻击方向,好几次都让林秋陷入险境。
叶清瑶的箫声变得愈发急促,冰蓝光芒在活死人潮中开出一条条通路,却又被源源不断的尸傀填满。她的玉簪光芒渐渐黯淡,额角渗出冷汗,每吹奏一个音符,都像是在透支生命。冷轩的符咒已经烧到最后三张,他咬破掌心,鲜血在符咒上绘出新的纹路,火焰中竟混进了金芒——那是用自身精血催动的禁术。林秋将灵力灌注进诛魔剑,剑鸣声震碎了半空的雾气,露出上方被阴云遮蔽的月亮,却在这时听见罗盘发出最后的尖锐蜂鸣——所有活死人突然停止攻击,齐刷刷转向西北,空洞的眼窝中亮起幽绿光芒,像是收到了某种无声的召唤,动作整齐得如同提线木偶。而在它们转身的瞬间,林秋看到它们背后浮现出一个巨大的符文,那符文散发着暗红色的光芒,缓缓融入夜色之中。符文融入夜色后,天空中突然出现一道血红色的闪电,照亮了整个山林,也让他们看清了远处更多的活死人正朝着西北方向涌去。
“它们要跑!”冷轩话音未落,林秋已经踏着活死人的肩膀追了上去。他的逆道诀符文在脚下绽开,每一步都踩碎一片尸傀的头骨。叶清瑶紧随其后,玉簪化作一道冰蓝流光,冷轩则甩出最后一张符咒,在身后炸开一片火墙,暂时阻挡追兵。当三人穿过最后一片雾气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血液几乎凝固:西北方向的山谷上空,数以千计的混沌宝石悬浮着,每颗宝石都连接着一条漆黑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深入地下,仿佛在汲取大地的怨气。锁链的尽头汇聚在一座若隐若现的青铜祭坛上,祭坛刻满扭曲的人脸浮雕,每一张脸都在无声地哀嚎。祭坛周围的地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这些符文正在缓缓转动,散发着诡异的光芒。符文转动时,还会发出“嗡嗡”的声响,与chanting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旋律。
祭坛中央,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吟唱古老的咒语,那人穿着血红色的祭司长袍,长发披散,手中握着一根白骨法杖。当他转过身的瞬间,林秋看清了对方的面容——那分明是三个月前在师门中失踪的大师兄!此刻他的瞳孔里流转着诡异的紫光,脸上布满黑色的咒纹,嘴角勾起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而他脚下的祭坛正缓缓转动,露出中心镶嵌的一块巨大混沌宝石,宝石中竟封印着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影每挣扎一次,整个山谷就会响起凄厉的鬼哭。更令人心惊的是,大师兄的周围漂浮着无数细小的符文,这些符文正在不断汇聚,形成一个巨大的阵法,而阵法的中心,正是那块封印着人影的混沌宝石。随着阵法的逐渐成型,天空中的血红色闪电更加频繁,整个山谷都被一种压抑而恐怖的氛围笼罩,仿佛世界末日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