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问室并不大，中间办公桌上什么也没有放，在办公桌的两边面对面的放着四张办公椅。侧面的墙上，除了一台空调嗡嗡作响外，还有一只正对着办公桌的摄像头旋转着。
询问室的门没有关，这会小刘站在门口，一只脚在门里，一只脚在门外的催丽芳走。
催得丽芳脑子发懵，就势起身了。
对方见丽芳起身了，沉下脸问：“不是你们要和解的吗？”
小刘长得浓眉大眼的，平时见了人笑模笑样的，时不时的还开几句玩笑。
今天一本正经地对丽芳说：“这事和解不了！人家里面有熟人，关系户！你有什么？让姐夫进去待着，你申请离婚，这事就算结了。反正你早就想离了，正好！”
对方问：“今天是来谈和解的，不是谈你们的家务事！”
小刘说：“明明提前谈好的数额你还蒙她，后来你又说有熟人，这还怎么谈下去呀？欺负一个女人有意思吗？大不了就是进去待三年嘛，也不是要命的事情！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对方说：“谁欺负她啦？”
丽芳不知道小刘为什么要这样，但心里很害怕对方 一走了之，以后再约人家还肯不肯来呢？
最好是今天能谈好，拿到原谅书。才好走后面的流程呀。
所以，听了对方的话，丽芳就不走了，站在办公桌前。脑子里想了一晚上的话，都不记得了。
脑子里空虚得很平静。
小刘说：“她这个年纪的妇女了，一没文凭二没技术。你一张口就五万，你让她去哪弄去？你刚才说不知道我姐夫为什么要跑，如果有钱赔谁还会跑？”
“一年到头回家年一过就又没得钱了。就过年后的这几个月的工资看存下来了没有。打零工的不就是这样吗？你是关系户也不能把人往死里逼呀！这就是你那个熟人给你出的主意呀？”
对方没有说话，低下头去，好像在思考什么。额头上那道疤痕正好在丽芳眼前。
小刘又说道：“怪只怪你运气不好。”
对方闻言抬起头来看着小刘。
小刘面上浮起一些笑意说：“你如果是被王思聪打，那就发财了。一个耳光值几百万。谁叫你偏偏和他打呢？一穷二白的你还指望靠这发点财？你可以随便开口，漫天要价，她拿不出来也是枉然！”
对方说：“不是我要和他打。我平时不住宿舍，就是中午去休息一下，有时候下班太晚了住一个晚上。你老公经常开着外放玩手机。那天我想睡觉了，他又开着外放，还在和一个主播连麦，我说了他几句。他就跑过来打我了。”
丽芳坐了下去，认真地听着对方说话。
小刘也进来重新坐下了。
当着小刘的面，听到别人如此不堪的说起自己老公，丽芳还是觉得挺丢人的。
丽芳说：“我听你这么说，我更不想管了。”
小刘说：“我早就说叫你不要管呀。让他进去待着大家都清净！”
对方说：“四万是最少的了，你们看一下这些材料。医药费就一万多了，还有误工费、营养费、各种各样的，如果照实算，八万也没有多算你们的。”
丽芳说：“赔得起我尽量赔。如果实在赔不起了，那也没办法。我相信他们家里人都能理解我。谁如果怪我不救他的话，我就问他借钱。”
这是丽芳的真实想法。最开始的时候李先生说要花很多钱，丽芳就想如果真的要几十万，就只能不管了。
李先生也说了，现在就是花钱买自由。可如果要花几十万，还要这个自由做什么？
小刘说：“医药费是应该给你的。营养费也应该。其他的就减免吧。”
对方说：“那不行，我休息了几个月没上班。”
小刘没有反驳他，反而问道：“现在上班没有？”
对方回答：“刚上班没多久。”
小刘说：“我姐夫一直没上班呢。他不上班，就得找我姐拿钱用，一个人的工资要养活两个人，你想还能剩下多少？”
对方说：“你们有你们的困难，可是也不能让我损失太多呀。这里面的同志和我谈好了四万。”
丽芳见谈话进入僵局了，心里无比的焦急。胸口憋闷得难受极了。
只有自己的哥哥说要尽快去医院检查。
婆婆应该不知道丽芳胸闷。老公知道等于不知道。
丽芳说：“我心口一直闷。也没去医院检查。准备这几天去检查，如果查出问题了我得先治病，就不能帮他赔钱给你了。我今天也就是过来问问情况。”
丽芳一边说着，下意识的就用左手去抚胸口了。慢慢的呼吸，细细感受它的憋闷。
小刘扫了丽芳一眼，看着对方说：“今年车都降价了，你开的这一款好像保值率挺高的？”
对方并不想聊题外话，敷衍地说：“还行吧。”
小刘说：“你工作也不错吧？”
这一次，对方直接没有回答。舔了舔上下嘴唇，微微低下头去。
接着，小刘就自顾的说起了那款车的优势，并且还列举了一那辆车同一价格各种车型的优劣。
又问人家家里还有些什么人？结婚没有？
对方从一开始不说话，到礼貌性的回应，后来两个人就聊上了。
小刘又露出了满脸的笑容，不时的几句玩笑话。
听着小刘越扯越远，丽芳心里着急呀。恨不得同意四万算了。只要对方能快点写谅解书就行了。
可小刘一直在扯闲话。终于，对方也沉不住气了，问道：“你们到底想赔多少？”
小刘说：“不着急。慢慢谈。”
不一会儿，小刘的手机响了。他对丽芳说：“姐，我订的外卖到了，你去门口拿一下吧。”
丽芳心里着急，去了外面发文字信息给小刘说：“快点说正事吧。”
小刘没回信息。
丽芳提着外卖一进询问室，小刘就说：“先吃饭吧。”
丽芳把外卖放在每个人面前，对方坐着没动。
小刘说：“一份外卖而已，不用这么小心吧？”
说着自己先吃了起来。
丽芳知道自己背后有人撑腰，这事肯定能办成，只是钱多钱少，时间长短的问题。
所以，也吃了起来。
对方看着丽芳和小刘吃了一会儿，也默默地打开饭盒吃了起来。
小刘先吃完，坐着玩起了手机，等丽芳和对方都吃完了，起身把三个人的饭盒都拿出去扔。
小刘刚一出门，对方就问丽芳：“你到底想多少钱了结？”
他极认真地看着丽芳。白净的皮肤，有着长长的睫毛和薄巧的嘴唇和纤细的胳膊与双手。
李先生办事，自然是不会拖泥带水。这件事情不能拖太久。
丽芳在心里快速盘算着。想说一个自己满意，对方也能接受的数字。
丽芳还没考虑好，小刘就已经进来了。
舒服地在丽芳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把身子也靠向了椅背。问：“你们谈好没有啊？”
丽芳说：“二万五吧。”
对方说：“不可能的。已经是最低了。我知道你们有人撑腰，但也不能欺人太甚了。”
小刘说：“兄弟，可别乱说话，我们没人撑腰，也没钱，只剩我姐夫烂命一条，你要就拿去。”
对方愣住了。
小刘说：“其实二万五或四万，对你没有区别。你主要是咽不下这口气，对吧？”
对方沉着脸，一副萎靡的样子。眼睛盯着桌面。
丽芳紧张地盯着对方。
时间漫长得仿佛停止了。
小刘也不催他。
过了好一会儿，对方抬起头来说：“三万，让他本人亲自来向我道歉。”
小刘说：“二万六吧。给我姐留点生活费。如果要得太多了就没有必要再和解。因为他根本不挣钱。他进去了，对我姐影响不大。现在只是看在夫妻份上，能承受的情况下和解。你拿了钱写了谅解书就可以安心打工了。至于说道歉，他确实应该向你道歉。”
对方很爽快：“行。我现在写谅解书，一会他道完歉，给了钱我把东西给你们。”
对方仍心有不甘地说：“如果不是看在你们俩个的面子上，我是不会同意的。”
丽芳刚想回话。小刘说“姐，给他打电话，让他打车过来！”
丽芳出了询问室，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个价格，实在是意料之外。
心里更恨自己老公了。他害了一大圈人。
电话接通后，那边喂了一声。
丽芳说：“你现在过来。向对方当面道歉。”
语气硬梆梆的。
丽芳老公语气有些虚弱地说：“赔钱就行了，还要怎么道歉啊？”
丽芳厉声道：“道歉就是和别人说对不起！如果别人刷你几耳光你也受着！”
丽芳老公说：“你这是什么口气呀？”
丽芳说：“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为你的事情忙？你想要什么口气？你配要什么口气？快点滚过来！”
丽芳老公说：“好。我现在过去。”
丽芳说：“打车过来！不要让一堆人等你一个人。”
那边像个听话的孩子一样，又说了一声好。才挂了电话。
丽芳心里怎么没有过矛盾呢？有时候骂他，他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怪可怜的。
有时候他又犟得像头牛！
很多时候，丽芳对老公的感觉，就在可怜和可恨之间转换。
进了询问室，丽芳翻出李先生发给自己的谅解书模版，发现他又发了一条信息：写得越详细越好。
丽芳把模版放大后，手机放在了对方面前。
小刘早就找前台的同志拿了纸和笔过来。
对方很配合，埋头开始一笔一划按模版认真写了起来。
字如其人，也很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