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才把账册卷结实做成杀威棒,往章老三头顶心上砸:“叫你雇来的懒汉把粮袋绑紧些再紧些,这里的一捧米,到了队伍上能救下弟兄们一条命。”
章老三皱着眉头捂住脑门道:“省得!放心罢,如若漏了一粒米,我自割下脑袋煮了给弟兄们吃肉。”
“嚯嚯,此话当真?”说话的军官模样,拿刀尖把粮袋戳破,白米顺着口子哗哗流了出来。“姓章的,是汉子的就动手吧。”
章老三慌忙取汗巾堵住洞眼,拔刀在手:“你当老子不敢!”
那军官挥一挥手,大队士兵持刀枪哗啦啦将章老三和文三才围住。“提刑司办案,奉命捉拿梁山细作、施州反贼文三才,闲杂人等闪开!”
章老三听到还刀入鞘,贴着人缝侧身闪出包围圈。
文三才闭目仰天大笑:“好个梁山细作,好个施州反贼,笑话!文某既落在尔等手里,无话可说,待某大笑三声。”--“哈哈哈--”
那军官再挥一挥手,便有人给文三才上了木枷脚拷。“把这二十车赃物押回衙门入库。”
“别别别!”跳出了是非地的章老三又跳进来,拦住提刑司军官,参个礼,“爷,车上并非赃物,车上米面可是我施州军的军粮,恳请军爷放行!”
“闪开!胆敢阻拦者以文三才同党论处。”
“军爷--”章老三单膝跪地,“我施州兵马奉命回援…”话没说完被那军官飞腿踹倒。
“再说一遍,胆敢阻拦者以文逆同党论处。”
章老三慢悠悠站起来,慢悠悠举袖子把脸上的灰擦掉,慢悠悠紧了紧皮带和护腕,慢悠悠摘下背上的戚家刀拿在手中,慢悠悠将长刀抽出。
“章小旗,你失心疯了,快把刀放下!”文三才急得跳脚。
“文大人,临走时我于中军帐里立下军令状,人在粮在!”握刀向文三才抱拳,“我施州军自打桅杆屯起,军中从无戏言!”
章老三,百战雄兵,一手拖刀一手拍胸膛向提刑司的人马喊道:“来呀,文逆同党在此!”
一对二十,缠斗了不下七八个回合。
提刑司军官提着半截戚家刀说道,“你不披甲,以寡敌众伤我三个弟兄!敬你是条汉子,有何遗言要说?”
‘噗噗’地吐着血,章老三欲言辄止气绝身亡,终究未留下只言片语来。
当晚,文三才被提审时拒不认罪,且喊出了大逆不道之词,言称‘朱贼颠倒黑白,当诛’。口出狂言那必须大刑伺候的,翘胡子文三才年事已高熬刑不过被当堂打死。没有人证,朱燮元也不好随意抓捕赵寿吉,只让施州兵马停止行军等待命令。
收到军令的赵寿吉却异常警觉,担心施州军要重蹈冀州石门寨戚家军的覆辙,此时他并不知道文三才和章老三已遭毒手,但以军人特有的敏锐感觉到了凛凛杀气。
老赵砸碎酒壶扔掉烟屁股,大吼一声,“来人,传我命令,全军列队。”
除少许外地来的贼配军,施州卫的兵都是当地汉人军户,妥妥的子弟兵。部队集结完毕,赵军门要公然宣布造反,公开向部队喊话:“事到如今便不能再瞒着弟兄们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朱燮元要做当年的冀州王保,我等偏不做无辜被屠的戚家军残部。我等百战勇士,我等绝非余孽。赵某要反了狗娘养的朱燮元,弟兄们何去何从悉听尊便。”
还用想何去何从撒!没说的,回家,调转枪头保卫施州。
大伙儿乃赵家门下,什么样的师傅带出什么样的徒弟,那小嘴属师出同门,乃异口同声:“跟从军门有肉吃。”--只讲老大爱听的,绝不提啥保护家人、保卫施州。
“传我将令,全军刀不入鞘马不卸鞍,以警戒队形加速行军。”
警卫员姬茂林表现不称职,置领导于不顾,躲小树林里和花姑娘打情骂俏,说到快活处,用马鞭抽着锃亮的牛皮马靴与小美人一起笑得前伏后仰。潇洒牵着大个子刚走出几步,总算警卫员还机警,扔下小美人跑来听命。
“没事,我一个人去就好。”
“不行啊首长,我是你的警卫,要求寸步不离。”
“呵呵,那姑娘挺俊俏,放你假别让人跑了。”潇洒蹬了两次翻不上马背,姬茂林托住他腿将他送上马,“首长当心,别跟我哥似的那般倒霉。不行不行,我不放心,还是跟着为好。”
臭小子人样子长得好看,脑子却里一团屎,分明在说首长骑术不精,咒首长如倒霉的姬松林一样弄个半身不遂。回身向林子里的姑娘甩了个飞吻,跨马催鞭赶向首长。
山下有长段碎石路,潇洒怕伤了大个子的大长腿,放马慢行,“你哥现在怎样,过得可好。”
“首长,你问起来我就说了,你以前不过问我就没敢说。我也不敢向部队提要求,咱司令员的脸着实渗人哩…”姬茂林是个话唠子,说起话来没完没了。
“你挑要紧的说,汇报力求简短明了。”
“是!”臭小子在马上挺胸敬礼,“那我就实话实说了。我哥日子过挺惨,他申请一等残废抚恤没能批下来,军部后勤保障科的意思,按照现行部队褒扬条例,他非因战伤残。现在领每月2两2分银子,加上半身瘫痪,这辈子别想娶上老婆成个家了。”
臭小子在领导面前只说负面信息,把正面的积极的东西避而不谈。你这臭小子能接棒还不是沾了残废哥哥的光。
“你哥因公致残,应该列进褒扬范围,一等伤残军人每月能有5两抚恤银,可以入住荣军院。这个事我记住了。制度体制也要与时俱进的。梁山物价这么高,2两银子怎么够用!”
世界上有没有别的民族像中华民族那样,经历过的一轮又一轮惨烈的乱世和灾难?没有。因为其他民族没有那种韧性,在灾难面前倒下了,消失在了历史中。有人说中国人的性命如同草芥,那么潇洒更愿意说中国人的生命力也如草芥顽强。
大疫过后没多久,施州城的繁荣景象如蓄势的弹簧得以反弹,生人来此还以为到了省城京城。
入门洞,走进城内,城墙根下平添了许多店铺酒家。两侧的街面人家纷纷破墙开店,砸墙的,吊梁的,砌砖的,粉壁的,大兴土木中。
街上行人众多,见了高头大马也不见避让。再往前走上一段,到十字过街楼附近,这下是没法动弹了,围着人群将大街给堵了。
姬松林嘟囔一句:“都要死到临头了还那么快活,都什么人嘛。”
这小子是没救了,潇洒很有换人的冲动。从人群里隐约听见老赵的粗大嗓门,拨开人群来看,果然是赵指挥使在现场办公。
“啊呀!子进老弟。”老赵现在的兴趣从军事转了大半到民事,正现场指挥1625年度最重要施州城建项目--东西南北大街硬化工程。牵住潇洒手,高兴溢于言表:“大忙人终晓得来看望大哥了,来来来,家中叙话。”
长久不来,老赵家中陈设风格大变。官堂屏风左侧竖着他的头盔甲胄,右边架有他随身长刀,屏风背面设高案,案上香火袅绕牌位林立,凑近一看都是施州军弟兄们的灵牌,文三才、章老三的牌位赫然在列。步入内堂便是寻常官家装修,丝毫看不出主人是个戎马半生的兵哥哥。有趣的是,西厢房居然辟出半间屋子做了书房。
“呵呵,难不成大哥转型了。”
“转型了,也转性了。”唤来家小诸人来与潇洒见礼,吩咐如妻准备饭菜。上8角陈酿与二弟边吃边聊,从吃饭上还能窥见老赵军人做派,饭菜不精细,无非是些鸡鸭牛肉时鲜菜蔬。今天主要任务还是喝酒,喝了酒吐真言。
酒过三巡,老赵拍了拍脑袋和肚子,“好头颅好身躯,老哥我,拼了反叛朝廷的罪名要与贤弟并肩作战。”
潇洒大受感动,“不过…”
“不过甚么!朱燮元老贼该死!老哥哥我再说句实在话,朱燮元这鸟厮害了文、章二人性命,此仇必报。贤弟,梁山为皮赵家为毛,皮毛连一起。”
“只是,阿三侄儿独自在京,或将连累于他!”
正在此时,在门外偷听的老嫂子冲进屋来凛然道:“老身眼睛没瞎。谁能想施州有今日这番盛世景象,百姓富足、市井乐业,不输于南直隶大州府。文、章二人正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甘愿为之身死。此事你大哥已与老身计较再三,破官军杀朱贼才能换得真招安才能报效朝廷。三郎吾儿若难逃一死,亦死得其所。只盼梁山军得胜,灭朱燮元气焰,还我朗朗乾坤。”
潇洒紧紧抱拳相向,“谢嫂子,谢大哥!”
梁山军大营远离平台本部,设在了沐抚司城内原慕容家大院里。军事重地远离百姓的好处多多,至少能避开耳目。有鉴于此,魔多未能打探到徒堂连已经实现齐装满员,被迅速武装了起来。同时,暂编第一、第二、第三连也整编完毕,发授武器。
今天举行誓师大会,有了麦克风本无须声嘶力竭去吼,泰森偏不。都是当兵的,干的是杀人放火的勾当,闲暇时间讲话不带荤、正经场合不带吼就不是兵。
伸一根手指指向前方,“一句话,保卫梁山、保卫施州!”
二连被赋予了共荣使命,为体现对容美徒堂的尊敬,特任命连长向发为秭归方面军司令,辖徒堂连、暂一连及施州卫所军一标760精兵,迎战最精锐的这路明军。任命一连连长潘嘉园为夔州方面军司令,辖一连大部及暂二连,迎击夔州方向来犯之敌,寻机占领夔州全境,并封锁长江水路。任命一连副连长阚纯士为常德方面军司令,辖一连三排、徐承警卫排及暂三连,迎击常德方向之人。
进剿梁山是冒风险的。军事上风险无可避免,政治上的风险尤其凶猛。此战对于朱燮元来说只能胜不能败。本身朝堂上主和招安的不在少数,声势一浪盖过一浪。试想,诸多官绅甚至京师的朝官家眷在梁山治病的百多人沦为人质,战火烧将起来如何是好,这批人背后的东林余孽整人可是拿手好戏。
只东林一派?告诉你朱燮元,你情报工作相当不扎实,梁山手上可有护体神盾,当今朝堂炙手可热的阉党大牌。
老朱乃是个精忠报国的好官,为为民除害,为肃清反贼,他采取了与当年胡宗宪相同的策略委身投靠了阉党,如今的魏忠贤说话份量比当年严嵩更甚。为国事卖身不算失节,如同孔乙己窃书不算偷。
魏忠贤活着的意义在于和东林党展开不死不休的斗争,正缠斗中,忽闻骑墙派、地方军政大员朱燮元修书来媚,大喜过望也。要知道朱燮元是当朝超级强人。而梁山、施州卫在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魏根本没有兴趣知道,朱盟友所求之事准了!只是魏忠贤要操心的国家大事太多,忙中出错竟然忘了自己亲叔叔身在梁山就医。
朱燮元围剿‘梁山反贼’其实使的一招堤外损失堤内补。
在云贵前线,明军自普定之捷后鲁钦率兵乘胜进至织金,而四川、云南兵皆观望不至。两个月前,鲁钦班师渡河时被安邦彦在后背捅了一刀,官军诸营尽溃死数千人。奢安军军心大振,竟有转守为攻之势。此败局必会被东林控制的言官御史在朝堂上肆意放大,所以老朱要捡个软柿子搞个大捷出来,抵消前番的军事失利。
很不幸,梁山在朱燮元眼中竟然是个软柿子。穿越众不禁要怀疑魔多作为情报人员的业务水平,朱燮元他娘的到底近视眼还是老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