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件“进奏院案”接踵而至,旧党们瞄上了还留在京城的革新派大佬苏舜钦,磨刀霍霍要干掉范仲淹留在开封一帮人马的中坚力量。
当时才只有三十多岁的苏舜钦颇有才学,深得范仲淹等人的赏识,范仲淹不断提拔了他,让他去管理进奏院。进奏院就是当时宋朝政府印发时政报纸的机构,是政府的喉舌,类似于今天的中央电视台、人民日报社,可谓是相当重要;苏舜钦呢,是范仲淹的小迷弟,也经常在官媒上为新政各种鼓噪呐喊,所以他早就被旧党们视作了眼中钉。
庆历四年九月,就到了宋朝人聚会的节日“赛神会”,这个时候,开封的各个大衙门、有点油水的部门都惯常会举办个宴席,同僚们一起开个趴体、不醉不归。文学青年苏舜钦见状起意,就想在进奏院这个清水衙门也搞个团建活动,但他很郁闷,因为着实没有经费,正发愁间却发现仓库里有一批废纸还没有处理,他灵机一动,这废纸卖了不就有钱了嘛?
他让人把废纸收拾一下,竟然卖了四五十贯钱,为了提高聚餐质量,他还自掏腰包补了十贯,这聚会的钱才总算凑齐。在他的张罗下,大家热热闹闹地开始准备了起来,另外他还向外邀请了自己的很多知己好友,打算到时候一起好好乐呵乐呵。
话说马上就要聚餐了,要说这苏舜钦也是小家子气了,他请客还不喊齐院里所有人,故意漏请了几个不合脾气的旧党分子,结果这就埋下了祸根。
“赛神会”那天的进奏院,后花园里上演起北宋版\"最后的晚餐\"。这一大帮年轻官员喝了几杯酒后,就开始年少放荡,随意释放起激扬的荷尔蒙,王益柔举着酒盏踉跄撞倒屏风,醉眼朦胧地在侍女裙裾上题诗:\"醉卧北极遣帝扶,周公孔子驱为奴\";周延隽扯着破锣嗓子高唱新编小曲,惊得池塘里的锦鲤直往莲叶底下钻。一群人喝嗨了,就随口喊来了离进奏院不远青楼里的艺伎,大家一起唱歌一起舞。
这群年轻改革派的一举一动,像极了现代职场里假期开轰趴的社畜,却浑然不知早有人暗中盯死了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人正是苏舜钦故意漏请的人之一,名叫李定。他怀恨在心,托人细细打听这次聚餐的详情,包括哪些人来了,吃饭的时候说了什么、做了啥事。彻底搞清楚以后,他就把这些情况写了一份材料,实名举报给了御史中丞王拱辰。
王拱辰接到密报时正在书房练字,笔锋一抖,\"忠孝\"二字洇成了墨团团。这位御史台大佬陡然大笑出了声:\"范仲淹的徒子徒孙们,终究栽在了纸钱上!\"
在御史台的敦促下,开封府这边很快就将事情调查了清楚,并且对案件定了性:举报所说的“卖纸请客”“席间邀伎”确有其事,苏舜钦身为进奏院长官,却私自开销公款,属于“监守自盗”。
王拱辰这边立马开启了罪名升级三件套,直接把苏舜钦这帮人按倒在了死地里。
第一套,叫做“上纲上线”。他安排了心腹御史刘元瑜去查三司的纸墨支用簿,把历年来进奏院领的奏本用纸全算成官产。
三日后,开封府账房传出惊堂木响:\"经核查,苏舜钦所售乃历年积存奏本专用'澄心堂纸',市价每刀二百文!\"算盘珠子噼啪作响,原本的废纸收入顿时翻作一百二十贯——恰好超过\"监守自盗\"死刑线三十贯的三倍。
第二套叫做“风月构陷”。御史台亲自提审了青楼的一众“服务小姐”,几日后,老鸨和艺伎们就集体改了供词,原来所说的“席间杂坐”顷刻变成了“聚众淫乱”。
第三套,“星象谶纬”。在王拱辰的倡导下,针对这个“进奏院案”,御史台联合国子监搞了场联席会议,专门进行讨论,在王拱辰的有意撩拨下,国子监的一帮老夫子们比打了鸡血还义愤填膺。
翌日早朝,十二名白发苍苍的国子监博士联名上奏:\"王益柔作诗云‘醉卧北极遣帝扶,周公孔子驱为奴’,涉嫌谤讪周孔,动摇国本!\"王拱辰适时补刀:\"臣夜观星象,紫微垣晦暗,正应文人乱德之兆。\"
在这样猛烈的轮番攻势下,此时的苏舜钦却是孤立无援,范仲淹、富弼、欧阳修等人早已离开了京都,根本是使不上劲。此时的韩琦一帮人却好似事不关己一样,没有做出任何行动。
最终,皇帝在权衡各方态度后,做出了极重的处罚:苏舜钦因监守自盗罪,“削籍为民”;应邀参加的史馆检讨王洙、太常博士周延隽、殿中丞周延集、贤校理刁约、集贤校理江休复等人全部降职出京,到偏远地方做官。
上面这一大串人都是当时有名的青年才俊,大部分是四品以上的高官,更都是支持新政的中坚力量。这一次“旧党大炮”王拱辰的攻讦,致使“馆阁之士罢逐一空”,王拱辰洋洋得意的四处炫耀:“吾一举网尽矣。”
革新派节节败退,旧党步步紧逼,这场党争就像汴河上的冰面,看似平静的裂痕下,暗流早已裹挟着碎冰冲向未知的远方。
革新派一片风雨飘摇,这些有志之士啊,你们还有生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