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行宫内,气氛异常凝重。正如李倚所料,他在永宁县以及陕虢境内的所作所为,早已被王珙派遣的使者通报给了僖宗。此时此刻,留在凤翔的大臣们正就他的事情展开激烈的讨论。
而那位受到惊吓、大病一场的僖宗,虽然尚未到而立之年,却已形如枯槁,精神萎靡不振。
尽管经过御医的精心调理,他的身体略有恢复,但气色依旧很差。此刻,僖宗正无力地躺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看着台下众臣的争吵,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据陕虢节度使王珙的使者所言,睦王在永宁县击溃李罕之的军队后,并未停歇,而是一路向西进军。
当他路过陕州时,不仅没有丝毫停留,反而还顺手索要了王珙一大笔钱粮。之后,睦王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华州境内。”一名大臣面色凝重地禀报着。
“岂有此理!”另一名大臣怒不可遏地道,“这睦王也太无法无天了!”
“是啊,前几日,华州刺史韩建也派使者前来诉苦,说睦王竟然用武力威胁,强行通过了潼关,还顺路劫走了华州的别驾崔舣及其一家人。这简直就是强盗行径!”又一名大臣愤愤不平地说道。
对于台下众臣的义愤填膺,僖宗并没有理会,而是看向了一直未曾说话的几位宰相。
“据说睦王现在睦王正往长安方向而去,估计月底,军队就可到达京城。”
见僖宗看来,任兵部侍郎、诸道租庸使加同平章事衔的张濬忙接了一句李倚最新的动向。
张濬此人素有才名,但恃才傲物,且好说大话,很招人嫌。早年间因为得罪考官,屡试不中,后面学习南北朝的升官捷径,跑去当隐士了。
后面果然靠着口才把杨复恭忽悠到了,成为了太常博士。但靠着杨复恭发迹的他,见杨复恭失势,便转头又巴结上了田令孜, 这里他跟田令孜还有件趣事。
当时僖宗逃亡到蜀地的时候,很多文武百官还没有来全,因此很多职位都有空缺。
右拾遗乐朋龟拜见田令孜的时候,特意下跪叩头,田令孜大喜就把他擢升为翰林学士。
田令孜后面宴请宰相和蜀地的高官参加宴会,张濬也得到了邀请,在得知乐朋龟通过磕头高升后便动起了心思。
但田令孜作为宦官,而且近些年来臭名昭着,如果向他磕头,那不就破坏了自己多年来塑造的清高形象。
于是张濬灵机一动,提前赶到了田府,想趁着其他官员还没有来之前,先给田令孜磕上几个,表达自己追随的意愿。
田令孜是个极其精明的人,他一眼就看穿了张濬的心思。
等到所有官员都到齐之后,田令孜故意戏谑地说道:“朝堂内外的人都把我当成是污浊之流,而张郎中则被视为清流之士。
今日张郎中能接受我的邀请前来拜见,我着实感到颇为感激。只是,你似乎来得太早了些,专门挑在别人都看不见的时候前来。”
张濬被田令孜这番话弄得面红耳赤,羞愧难当。后面他转念一想,既然脸都已经丢尽了,那索性就不再顾及颜面,直接去巴结田令孜好了。
果然,张濬放下身段,对田令孜阿谀奉承起来。而田令孜对他的表现也颇为满意,此后便对他多加关照。
由于张濬确实有些立功表现,再加上田令孜的悉心庇护,他终于在前些日子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宰相。
只是世事难料,如今田令孜已经失势,而杨复恭却开始得势。这是张濬始料未及的情况。而且杨复恭对于他可谓是恨之入骨,要想重新再去巴结他,已经完全不可能。
于是,他又故态复萌,摆出了以前那副不屑与宦官交往、自命清高的模样。这样一来,他与杨复恭之间的关系变得势同水火,难以调和。
见张濬说完后,孔纬紧接着疑惑的道:“臣心中有一疑问,田令孜曾言睦王已于那日长安之乱中殒命,如今却突然现于洛阳附近,且组建起了自己的势力,实在令人费解。
莫非圣上有意令睦王佯装身死,而后另有安排吗?”
孔纬言罢,座中诸臣皆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此时,另一位宰相韦昭度也向僖宗拱手问道:“陛下,此事颇为蹊跷,还望陛下解惑。”
原来,当日沙苑战败后,李、王联军进逼长安,田令孜惶恐不安,遂裹挟僖宗仓皇出逃。
在出逃途中,田令孜想起了睦王,便派出杀手前去刺杀。
只不过杀手一去不复返,杳无音讯,田令孜虽然心有疑虑,但见睦王并未如其他宗室一般随后赶来,便对外宣称睦王已死于那晚的乱军之中。
孔纬和韦昭度的问题,如石子投湖,激起了千层浪。座中诸臣有些惊讶,有些疑惑,随后都将目光投向僖宗,静静等待着僖宗的解释。
本来仿佛置身事外的僖宗,此时也回过神来,面色有些微变,沉默不语。
杨复恭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凝视着僖宗,想从他的神色中窥得端倪。
片刻后,僖宗只是摇了摇头,有气无力的回道:“朕也不太清楚,但朕并没有安排他去洛阳。”
他也颇感疑惑,如果不是得到使者的回报,他都已经想不起还有这么个弟弟了。
见僖宗不似在说假话,杨复恭眼珠一转,心中暗自思忖,却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此时,在场的众官员也皆是一脸狐疑,面面相觑,显然对这睦王死而复生之事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王珙和韩建的使者可有看清楚,是否确实是睦王本人,而非他人冒充?”孔纬面露疑惑之色,开口问道。
张濬连忙摇头,否定道:“并非冒充之人,王珙的使者和韩建的使者皆言称所见之人便是睦王。而且,那人还拿出了象征亲王身份的信物,交予韩建和王珙过目。”
“如此说来,岂不是只有一种可能……”孔纬眉头微皱,若有所思地喃喃道,“田令孜说了谎,睦王并未在当日的乱军中丧命,而是成功逃脱,之后不知因何缘由,辗转来到了洛阳附近,并在那里悄然组建起了属于自己的势力。”
“哼!”这时候传来一声冷哼,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一直未曾开口的左神策中尉、观军容使杨复恭。
如今的他在田令孜失势后,已经掌控了神策军,也等于掌控了朝中局势,本来回到京城后就应该是他大展身手的时候。
此时却冒出了一个睦王即将打乱他的辛辛苦苦营造好的局面,这怎么能让他高兴的起来。
当时他就看出睦王不安分,当时只恨自己没有坚持想法把他杀掉,现在他带着这么多军队回到京城,一下子就让局势变得复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