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军首先需要经过的,便是王建控制下的嘉州(今四川乐山)。
嘉州,地处岷江、大渡河、青衣江三江汇流之处,水陆要冲,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此时的嘉州刺史,早已被王建换成了其心腹干将张虔裕的弟弟,张虔厚。
李倚大军尚未抵达嘉州境内,他派出的信使已手持盖着“权知西川军府事”大印的公文,先一步抵达了嘉州治所龙游县。
刺史府内,张虔厚看着那份措辞强硬、要求嘉州全力供应大军粮草辎重、并准备好营房驻地的公文,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不敢怠慢,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将公文内容和自己对此事的担忧,秘密送往雅州的王建处请示。
“睦王这哪里是借道,分明是假途灭虢!”张虔厚对心腹幕僚忧心忡忡地说道,“他携大胜之威,兵力数万,还有那些投降的蛮兵……若是放他入境,这嘉州,恐怕就要改姓李了!”
幕僚低声道:“使君,可若是不从,便是公然抗命。睦王如今手持朝廷敕令,总揽西川军政,我们若拒不提供补给,他便可借此发难,以‘贻误军机’、‘阻碍平叛’之罪,强行夺取嘉州!届时,大帅远在雅州,救援不及啊!”
张虔厚如何能够不知,要知道利州刺史的前车之鉴就在那里,怎能让他不担忧,他不由得焦躁地来回踱步:“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这该如何是好?”
“为今之计,或可……阳奉阴违。”幕僚献计,“表面上恭敬接待,承诺全力供应,但在具体事务上,或可拖延时日,或在粮草质量、数量上做些文章,总之,既要做出遵命姿态,避免授人以柄,又要尽量延缓其行动,消耗其精力,为大帅争取应对时间。”
张虔厚叹了口气:“也只好如此了。希望大帅能尽快拿出对策。”
然而,李倚根本不会给他太多拖延的时间。
他的大军,正以“援助”的名义,沿着水陆两道,快速向嘉州逼近。船帆蔽日,旌旗招展,那强大的军容和“权知西川军府事”的合法身份,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罩向了王建在嘉州的势力。
李倚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张虔厚表现出丝毫的阳奉阴违,他便可以“平叛”、“整肃军纪”为名,堂而皇之地将王建的势力,从这永平五州的第一站——嘉州,连根拔起!
嘉州,犍为县。
岷江水浩浩荡荡,映照着两岸初冬略显萧瑟的景色。
李倚的联军船队和陆上部队停在了县城的外面。旌旗招展,甲胄鲜明,尤其是那些面容彪悍、服饰奇异的蛮族降兵,更是给这座小城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犍为县令名为孙德才,是王建接管嘉州后安插的亲信,为人圆滑,善于钻营。他早已接到嘉州刺史张虔厚的密令,要求他对李倚大军“恭敬接待,虚与委蛇,补给事宜,酌情办理”,说白了就是阳奉阴违,拖延消耗。
此刻,孙德才带着县中属吏,恭恭敬敬地站在码头迎接,脸上堆满了谦卑的笑容。
看到李倚在众将簇拥下走下旗舰,他连忙小跑上前,躬身到底:“下官犍为县令孙德才,参见大王!大王千岁!大军远来辛苦,下官已略备薄酒粗粮,为大王及诸位将军洗尘!”
李倚面色平静,微微颔首:“孙县令有心了。大军行进,粮草为先,不知本王此前公文所要求的补给,可曾备齐?”
孙德才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一丝为难:“回大王,公文一到,下官便立刻着手筹备。只是……只是嘉州地小民贫,又屡经战乱,仓廪实在不甚充盈。
下官竭尽全力,也只筹措到粮米三千石,草料五千束,猪羊各百头……质量或许……或许未能尽如人意,还望大王体谅本地艰难。”他报出的数字,距离李倚要求的万石粮、万束草相去甚远,而且暗示质量可能有问题。
高仁厚在一旁冷冷开口:“孙县令,我军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平定南诏东路大军,保境安民。如今西进黎州,继续为国剿贼,所需粮草,乃军国大事!你一句‘地小民贫’,就想搪塞过去吗?”
孙德才额头见汗,但依旧坚持:“高将军息怒!非是下官搪塞,实在是力有未逮啊!嘉州上下,对大王、对朝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只是这物力维艰……”
李倚摆了摆手,阻止了高仁厚的进一步质问,脸上反而露出一丝看似温和的笑容:“孙县令不必紧张,地方困难,本王亦知。且带本王去看看你筹备的粮草。”
“是,是,大王请!”孙德才心中稍定,以为李倚接受了现状,连忙在前引路。
来到县库,只见所谓的“粮米”多是陈年旧粟,夹杂着不少沙石稗谷,甚至有些已然霉变。草料也多是枯黄潮湿之物。猪羊则明显是临时凑数,瘦弱不堪。
随行的杨崇本抓起一把粟米,在手中捻了捻,冷哼一声:“孙县令,这便是你所说的‘竭尽全力’?以此等劣物供给王师,你是想饿死三军,还是想贻误战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