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cd？”
李娟第一个打破了沉默。
她手里还夹着一块肥得流油的东坡肘子，眼睛里全是茫然。
“妈，这……这是个啥新东西？外国的饼干牌子？”
在她朴素的认知里，沾上“cd”两个洋字母的，也就是那些高级点心了。
赵大刚和梁文浩对视一眼，眼神里同样是询问和不解。
他们一个是家电大王，一个是外贸巨头，可这个词，他们也是第一次听说。
赵淑芬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的青菜。
她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整个饭桌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最小的孩子都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停止了吵闹，睁着大眼睛看着主位上的老太太。
“不是吃的。”
“是一种机器，跟录像机差不多。”
她想了想，用最简单的话描述着那个划时代的产品。
“但是不用录像带，用一种亮闪闪的，像小镜子一样的碟片。”
“把碟片放进去，就能在电视上看电影，画面比录像带清楚得多，碟片也便宜。”
她的描述，简单直白。
没有技术参数，没有市场分析。
但就是这几句朴实无华的话，却让赵大刚和梁文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比录像机更方便！
比录像带更清晰！
还更便宜！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一个足以颠覆现有市场的，巨大的商机！
“妈！”赵大刚激动地身体前倾，桌子都跟着晃了一下，“这东西……现在哪里有？”
“现在还没有。”赵淑芬淡淡地说，“但很快就会有了。别人能做，我们为什么不能做？我们要做，就要做第一个，做最好的那个。”
“我明白了！”
赵大刚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的肥肉都跟着颤了颤。
他再也没有任何疑问。
“我明天就让厂里的技术骨干成立一个专门的研发部！砸钱！砸人！不管花多大代价，必须把这个‘Vcd’给我搞出来！”
旁边的梁文浩也立刻跟上。
“大哥，技术研发你们来，市场和渠道交给我和小丽。”他看向赵小丽，眼神里满是默契，“我会立刻联系所有海外的渠道，搜集所有关于数字光学技术的信息和专利。只要有样品，我就能把它铺向全世界！”
赵小丽重重点头。
“妈，大哥，文浩，你们放心。”她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公司的法务和财务，我会全力配合，保证资金链和专利注册万无一失。”
李娟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但她听懂了一件事。
这又是一个能挣大钱的买卖！
比现在挣得还要多得多！
她脸上的笑容，比手上的鸽子蛋钻戒还要灿烂。
“听妈的，准没错！都听妈的！”她忙不迭地站起来，给赵淑芬的碗里又夹了一大块肘子肉，“妈，您多吃点！吃好喝好，脑子才好使，才能带着我们发大财！”
一桌人，都笑了。
……
时光荏苒，又是一个十年过去。
鹏城，一处依山傍海的庄园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这里是赵家的宅邸。
今天是除夕。
草坪上，一群穿着名牌童装，拿着最新款游戏机的孩子们追逐打闹，笑声清脆。
不远处的露天泳池边，几个已经长成青年的孙辈，正围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即将去国外哪所名校留学。
客厅里，人声鼎沸。
“大哥，纳斯达克那边传来消息，我们的股价又涨了三个点！华尔街那帮人都疯了，说我们的‘东方魔影’Vcd，彻底改变了全球娱乐市场！”
梁文浩拿着一个手机，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
赵大刚挺着愈发富态的肚子，手里端着一杯红酒，闻言只是哈哈大笑。
“常规操作，常规操作！告诉他们，别急！等我们的‘数字家庭影院’计划一公布，他们的下巴都得掉下来！”
李娟正被一群亲戚朋友簇拥在中间。
她早就不戴那枚鸽子蛋了，嫌俗气。
今天，她只是穿着一身低调的手工定制旗袍，手腕上戴着一只通透的帝王绿翡翠镯子。
“哎呀，要说眼光，我们家谁都比不上我妈！”她看似抱怨，实则炫耀，“当年啊，她让我们家大刚辞了铁饭碗去摆摊，我们家那帮老邻居，天天在背后戳脊梁骨，说我们家要败了！结果呢？”
她环顾四周，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所有人都听见。
“结果，我们家大刚成了‘家电大王’。后来妈又说要做Vcd，那时候谁懂啊？结果呢？现在全世界都在用我们赵家的东西看电影！”
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对了，说起老邻居，住我们家对门那个王婶，前几天托人找到我，想让她孙子进我们公司上班……啧，当年她可是笑话我们家笑得最大声的那个。”
周围响起一片恭维和感慨。
赵小丽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过来，笑着拍了拍李娟。
“嫂子，大过年的，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嘛。”
她早已是国内商界最负盛名的女企业家之一，一举一动都带着云淡风轻的气度。
她和梁文浩的“文丽集团”，与赵大刚的“大刚实业”，双剑合璧，早已是国内无人能及的商业巨舰。
喧嚣和热闹，仿佛都属于楼下。
二楼，一间洒满阳光的书房里。
赵淑芬穿着一身柔软舒适的居家服，正戴着老花镜，安静地坐在书桌前。
她没有看书，也没有看报。
她只是拿着一支笔，在一张白纸上，慢慢地写着什么。
写得很慢，很认真。
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孙女，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
“太奶奶！”
小孙女扑进赵淑芬的怀里，献宝似的举起手里一个亮晶晶的小东西。
“您看！这是爸爸公司新做的‘mp3’！可以听一百首歌呢！比cd还厉害！”
赵淑芬放下笔，摘下老花镜。
她浑浊的眼睛里，早已没了当年的锐利和冰冷，只剩下无尽的慈爱与温和。
她笑着摸了摸小孙女的头。
“真厉害。”
她抱起孩子，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自家的广阔庭院，远处是蔚蓝的大海和繁华的城市天际线。
楼下客厅里，她的儿女，她的孙辈，正在高声欢笑，举杯庆祝。
一张张脸上，洋溢着幸福、自信和对未来的无限希望。
没有穷困潦倒，没有家庭破碎，没有晚景凄凉。
前世那彻骨的寒冷和无边的悔恨，在眼前这片温暖的盛世图景中，早已烟消云散，连一丝痕迹都找不到了。
她赵淑芬，这一辈子，值了。
赵小丽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上来，轻轻从身后为她披上一条羊绒披肩。
“妈，在看什么呢？”
赵淑芬的目光，越过那些高楼大厦，望向更远方的天际线。
她笑了。
是那种发自肺腑的，无比轻松和满足的笑。
“没什么。”
她轻声说。
“就是看看这风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