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联邦的制度设计,从初创时便埋下了集权与分权的矛盾。朱昭熙等初代设计者借鉴大明帝国的六部框架,设立礼部、户部、兵部等中央机构,本意是构建一个高效的联邦式治理体系。
这些部门天然带有中央集权的基因,却因15世纪的交通与通信局限,不得不赋予地方藩国充分的自主权。
最初,各国君主预判的风险在于越国、扬国等大国可能依仗实力挑战联邦权威,却未料到首个破局者竟是沈国这样的中小藩国。
朱佶焞以联邦事务总理之职,借“小国共治”之名行利己之实,将联邦资源倾斜于中小藩国同盟,直接冲击了大国利益,更暴露了联邦体制在权力分配上的深层缺陷。
沈国事件后,联邦内部的权力逻辑发生根本性转变。六大强国不再信任中央机构的统筹能力,反而将自身利益置于联邦整体利益之上。
这种心态的转变,促使六大国在朱瞻壑当选联邦事务总理前,便已秘密协商改革方向:核心在于削弱联邦中央集权,通过“分权制衡”重构治理框架,实质是推动联邦向邦联形态演化。
朱瞻壑上台后,首要举措是推行“职能分流”改革。原设于玄中城的九大中央部门——礼部、户部、兵部、法部、工部、农部、商部、财部、民部,除礼部、户部、兵部保留部分象征性职能于玄中城外,其余部门被强制迁移至六大强国首都:
法部迁往虞国坤泽城,依托虞国成熟的司法体系与情报资源,主导联邦法律解释与争端仲裁;
工部落户扬国首都大梁城(马六甲市),借助扬国的工业基础与技术人才,统筹联邦重大基建项目;
农部迁往越国首都会稽城(德里),结合越国在南亚次大陆的农业实践,制定联邦农业政策;
商部迁至洪州共和国首都泽岚城(悉尼),依托其商业网络与金融资本,管理联邦贸易规则;
-财部入驻明国首都奉天城(上海),借助明国的财税管理经验,负责联邦财政预算与决算;
民部安置于宁国首都大宁城(马尼拉),结合宁国的移民管理与社会治理模式,处理联邦民生事务。
此外,联邦银行被单独剥离,迁至夏国所属的偏远岛屿,以地理隔离确保金融体系的相对独立,同时避免成为大国直接争夺的目标。
这种“迁移”本质是权力再分配。六大强国通过掌控特定中央部门,将联邦职权转化为自身影响力的延伸。
例如,扬国借工部主导工业项目审批,可优先保障本土钢铁、机械产业的资源配额;越国通过农部制定粮食贸易政策,能有效保护本国稻作经济。各部门的决策权、人事权与资源分配权,实则落入对应大国手中,形成“部门主权化”的格局。
六大强国推动分权改革,基于三重战略考量:
第一重考量是利益博弈的制度化,分权本质是“分蛋糕”。每个大国通过掌控特定部门,获得与其他国家博弈的筹码。
如虞国掌控法部,可在联邦法律框架内设置对己有利的条款;洪州通过商部主导贸易规则,能限制竞争对手的市场准入。这种博弈形成动态平衡——任何大国试图独揽大权,都会遭到其他五国借助部门职权的联合反制。
第二重考量是防止联邦分裂的缓冲机制,沈国事件后,小国对联邦的忠诚度下降,大国也开始重新评估联邦的价值。
将中央职能拆分至各国,使六大强国成为联邦体系的直接受益者——若联邦解体,各国将失去通过中央部门获取跨区域资源的渠道。因此,即便未来小国退出联邦,六大强国为维护自身掌控的部门权柄,也会主动维系联邦的基本框架,确保其“体面存续”。
第三重考量则是为海外扩张预留空间,大国君主清楚,联邦对武洲的战争若取得胜利,广袤的海外土地将成为新的利益焦点。
当前分权改革,实质是为后续扩张铺路:当小国退出联邦,六大强国可名正言顺地将其势力范围延伸至这些“无主之地”,甚至扶持自己的子孙后代建立新的藩国。这种潜在的扩张红利,让大国更倾向于维持联邦的“外壳”,以获取对外征服的合法性。
朱瞻壑上任后,刻意避免对朱佶焞旧部的清算。作为一个政治家,他也知道,若开启“后任清算前任”的政治先例,极易引发权力斗争的恶性循环,重蹈历史上王朝更迭的覆辙。
这种克制形成了新的政治惯例——联邦权力更迭以制度协商为主,而非暴力清洗,客观上稳定了分权改革的推行。
改革的持续推进,使大明联邦的性质发生微妙变化。朱昭熙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最初被寄予“东方合众国”厚望的政体,正逐步滑向“联合国式”的邦联形态。
中央机构从“决策核心”退化为“协商平台”,礼部、户部、兵部仅保留礼仪性、统计性与象征性职能。
六大强国通过掌控部门实权,形成“诸侯共治”格局,联邦决议需经各国基于自身利益的反复博弈才能达成。
中小藩国在分权体系中被进一步边缘化,其利益诉求需通过依附大国或相互联合才能被听见,但已无力挑战大国主导的秩序。
分权制衡的框架虽暂时缓解了大国与小国的直接冲突,却未能解决联邦的根本矛盾,主权与治权的割裂,六大强国实际上掌握了联邦的核心治权,却仍在名义上承认联邦的“统一主权”,这种矛盾为未来的法理争端埋下隐患。
发展失衡的加剧,工业、金融等关键部门集中于扬国、洪州等经济强邦,农业、资源部门依附于越国、宁国等资源型国家,导致联邦内部的发展差距进一步扩大。
外部威胁与内部博弈的冲突,对武洲的战争需要联邦集中资源,但分权体系下,各国可能因利益分歧延缓甚至阻碍战略部署。
朱昭熙看着联邦一步步从“集权联邦”向“分权邦联”演化,心中五味杂陈。这套制度设计既非她理想中的“无产阶级专政”,也非历史上成熟的联邦制,而是六大强国基于现实利益博弈的产物。
它或许能在短期内维系联邦的表面统一,却无法根除权力分散与利益冲突的内在缺陷。当对武洲的战争打响,这套分权体系能否经受住外部压力的考验,仍是未知数。
而更长远来看,大明联邦的未来,或许真的会沿着“邦联化”的路径,走向一个她未曾预料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