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贾宝玉是何等人物,连冷子兴都能知道他有多荒唐,林如海能不知道?衔玉而生,顽劣异常,极恶读书,最喜在内帷厮混。
自己不爱读书也就罢了,还说什么最厌恶仕途经济,说那些读书人都是国贼禄蠹。
亲娘诶,说不定影响仕途啊。
不,那是直接绝了他的仕途啊!
天杀的,他林如海清清白白一辈子,到头来却成了小儿口中的国贼禄蠹,这找谁说理去。
林如海当下就冷了脸,还未说话,就听见林幼安的声音冷冷传来:“这就不劳老太君担心了,玉儿就是在家一辈子,我林家也供养得起。”
仗着林如海就在身边,贾母也有了底气,她与这灵华郡主无甚干系,林如海可是灵华郡主的亲叔父:“好大的规矩。我们这样人家的孩子,几时轮到小辈儿在长辈跟前抢白?即便你是郡主,也要明白孝悌二字怎么写。”
贾母在荣国府沉浮数十载,早将那套“礼法纲常”磨成了趁手的兵刃。此刻她不过略整了整额间缀着祖母绿的抹额,眼风往林幼安身上一扫,便似有千钧之力:“好孩子,你年轻不知事。咱们这样诗礼簪缨的世家,最讲究个'尊卑有序'。便是你父亲在世时,在我跟前也不敢这般高声。”
贾母在名利场中摸爬滚打了一辈子,自然有自己的一套道理,只可惜荣国府近来的确是落寞了,不然她就会知道,林幼安她从来就不是个讲道理的人。
不过贾母不知道这些也正常,贾政能上朝却无议政的权利,人又是个木讷不知变通的,无几个官场好友,贾赦就更不用说了,虽有爵位却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说句难听的,如今的荣国府,消息恐怕还不如路边的小摊贩灵通。
贾母自幼生在锦绣堆里,从侯门千金到国公夫人,再到如今贾府的老祖宗,这一生何曾见过真正的风雨?
她眼里只瞧得见满堂的玉盏金瓯、耳中只听得进丫鬟们的奉承话,就连那外头传进来的坏消息,经了下面人的嘴,也要裹层蜜糖才敢递到她跟前。
这富贵滔天的日子早就泡酥了她的骨头,迷了她的眼。
林幼安眸中寒光一闪:“老太君这话说的好没道理,玉儿自襁褓中便是我亲手照料,叔母仙逝后,从四季衣裳到诗书礼仪,哪一桩不是我来经管?说句僭越的话,我这长姐,当得半个母亲。如今既要议玉儿的终身,我若不能说话,还有谁配开口。”
这话说得人无法反驳,然后三个人的眼神就齐齐看向了跟着林幼安进来的范闲。
范闲自信开口:“长姐如母,那长姐的未婚夫就是玉儿的未婚父,我也有资格说话。”
林幼安:?
贾母:?
林如海:?我好像还活着吧?
贾母手中的佛珠重重拍在桌上,眼中有一丝锐利闪过:“毫无规矩,还未成婚,就说论起爹娘来了,玉儿的名声就是被你们给带累坏了了,若不是你们,我又何苦为玉儿这样打算,只可怜我的敏儿.....”
话到此处突然收住,只余一声长叹在屋内回荡,那未竟之言分明是在说,若贾敏尚在,这门亲事早该水到渠成。
林如海不说话,他在心中默默计算自家大侄女动手的倒计时,却见范闲伸出一只手将林幼安按到了座位上,冷冷开口:“老太君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我们早就说了,玉儿若是不想嫁人,我们林范两家必将倾全族之力供养,就不劳老太君筹谋算计了。”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范闲的牙缝里蹦出来的。
不过范闲说句话的时候也没想到,日后林黛玉确实没嫁人,也确实需要倾林范两族全族之力供养,而且他们还供养的很高兴。
贾母终于再绷不住那副慈爱外祖母的形容,脸色倏地沉了下来:“你们这般推三阻四,可曾为玉儿想过半分?她一个姑娘家,若终身无靠,世人会如何戳她的脊梁骨?你们林家可以不顾体面,我们贾府却丢不起这个人!”
林幼安掰着手指头给贾母数着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北宫婴儿,在室女哪个不行,实在不行,给玉儿找个身体不好的未婚夫,只要他早早去了,玉儿就可以以为未婚夫守节的名义留在家中。”
说着林幼安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吓得贾母面色煞白:“荒唐,你们如何能想出这么恶毒的主意来。”
林幼安和范闲齐齐看向林如海,林如海轻轻咳嗽了一声:“是我想的。”
是的,林如海原本打算这个办法若是好用,就给林黛玉也用用,林家几代单传,林如海到了这个年纪也都想通了,什么传承什么香火,都不如两个孩子活得开心自在。
贾母见林如海也站在林幼安这边,彻底没了办法,只好拿出平时里对待贾政那套,流着泪哭道:“我的敏儿才走了几年啊,你就全忘了她待你的情意,这是她的遗愿啊,敏儿可是玉儿的母亲啊.....”
林如海是个儒雅的读书人,但此刻,他真想上去给这个老虔婆两脚,为了贾家,她全不顾贾敏的真实想法。
不就是礼仪孝道吗?林如海选择用魔法打败魔法:“老岳母,敏儿是玉儿的母亲不错,可我也是玉儿的父亲,林家的一家之主。”
贾母拒绝了林如海的魔法并继续哭道:“如海啊,宝玉可是敏儿的亲外甥啊,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啊,宝玉没有黛玉,都快疯魔了啊。”
其实贾宝玉本性贪花好色,并没有那么爱林黛玉,只是他下凡之前,警幻仙姑在他神魂之中下了暗示,他必须得到林黛玉,必须!
前几日警幻仙姑还特意找了机会带贾宝玉去了太虚幻境,叫自家妹妹与他云雨一番加深这个暗示。
林如海持续魔法攻击,也哭嚎道:“夫人呐,你快来看看啊,你的母亲,为了她的孙子,竟要将我们的玉儿填进去,玉儿这般单纯,如何能进贾家那个火坑啊,你常说岳母爱你,这喜爱终究是比不过她的好孙儿.....夫人呐....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你睁开眼看看,我们的玉儿都要被卖了....”
林如海骂的很难听了,贾母就是再不要脸,也待不下去了,只好起身告辞,她走的时候,林如海还在身后边哭边骂。
林幼安看着在贾母踏出房门瞬间就收起了眼泪并为自己斟了杯茶的林如海,啧啧称奇:“江南到底对我那温文尔雅的叔父做了什么?让他变成如今这这样。”
范闲看了林幼安一眼,没有说话,他觉得可能不是江南的问题。
贾母行至外间,看见了一个满脸青肿的贾宝玉,不由得狠狠瞪了薛宝钗一眼,没用的东西,连人都看看不住,也就王氏那个蠢妇觉得她这个外甥女好了。
林黛玉靠在平儿的怀里嘤嘤哭泣:“平儿姐姐我好怕,他怎么一直往我的拳头上撞,他是不是想碰瓷啊。”
平儿:“噗嗤。”
贾母看向平儿,平儿:“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平儿刚刚也趁乱打了几拳。
贾惜春:“噗嗤。”
贾母又看向贾惜春,贾惜春:“我也想起高兴的事情。”
贾惜春仗着个子矮刚刚伸腿绊了贾宝玉一脚。
贾环:“噗嗤。”
哦,他是单纯的开心。
他们受过专业的训练,无论多好笑,他们都不会笑的,除非忍不住。
贾母走后的林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贾母: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