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僵持间,她忽然笑出声:“哎哟,何必这么紧张呢,有沈姑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她指尖突然指向内室,“我倒是突然想起来了,今早送来个捆得跟粽子似的姑娘,卖主特意交代,今日就得接客……”
“现在在哪?”沈知念指节泛白,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老鸨手指慢条斯理地划过鬓边的金钗,睨她一眼:“跟我来吧。手脚麻利些,兴许还能保住那丫头的清白。”
她说完,冲着龟奴使了个隐晦的眼色,径直往昏暗的走廊深处走去。
……
沈府小厮勒紧缰绳,马车几乎是撞着将军府门槛急刹。
他跌跌撞撞冲下马车,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台阶,一把攥住门房袖口:“快!快通报裴将军,将军夫人在贱奴窑出事了!”
“这位小哥,将军一刻钟前就出门了。”门房被拽得踉跄,连连摆手。
小厮脸色瞬间煞白:“去哪了?到底去了哪儿?!”
“实在对不住,将军行踪我们做下人的也不清楚。”门房摊开双手,满脸无奈。
小厮原地转了两圈,咬咬牙又道:“那将军府还有能主事的人吗?将军夫人去了贱奴窑子,去找她的丫鬟春喜了,怕是会遇到危险…”
话音未落,门房已转身往府内跑去:“大夫人正在给少爷熬药,我这就去请示她!”
将军府小厨房。
药香混着焦糊味在房间里蒸腾,陶罐下的火苗噼啪作响。
欧阳静婉攥着丝帕来回踱步,绣花鞋在青砖地上踏出凌乱的声响:“早说不该听你的馊主意,如今若是清名出了事,我该如何是好?”
婆子慌忙往灶膛里添柴,火光映得她脸上忽明忽暗:“大夫人,我、我也是一心想帮您……哪晓得会弄成这样……”
“够了!”欧阳静婉猛地转头,“现在不是追悔的时候,得想法子补救。”
婆子往药罐里撒了把药材,欲言又止道:“大夫人,我瞧着将军对那位新夫人……似乎格外上心。”
欧阳静婉的眼神骤然一冷:“还用你说?她这一嫁进来,连清名都得靠边站了。”
她仰头望着房梁,长舒一口气,“不过,好在她看着倒是没心机,应该是个能拿捏的软柿子。只要找准法子……”
“大夫人!”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破音的惊叫,木门被撞得哐当作响,“出大事了!”
欧阳静婉皱眉甩下帕子:“嚎什么丧?到底出了什么事?”
“沈府小厮刚来说,说是夫人她跑去贱奴窑子了!”门房气喘吁吁。
“沈知念?”欧阳静婉语气不信:“她疯了不成?去那种腌臜地方做什么?!”
“说是……找个丫鬟。”门房抹了把脸。
“找丫鬟?去贱奴窑子?”欧阳静婉又重复问了一遍。
她指尖无意识捏紧帕子,眼前浮现出那处暗巷里的肮脏景象——醉汉的狞笑、女子的哭嚎,还有弥漫着腐臭的地牢。
“你可听仔细了?”
“千真万确!那小厮还候在门外,要咱们派人去接应夫人。”
欧阳静婉背过身。
窗外的日头突然被乌云遮住,屋内顿时暗了几分。
“偏偏将军不在家……”她语气悠悠,眼底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暗光。“这可如何是好哟?”
她话音未落,拄着拐杖的陈伯突然踉跄着闯进来,银白胡须都气得发颤:“你说什么?你家夫人去贱奴窑找丫鬟?!”
门房忙不迭点头如捣蒜。
“还愣着作甚!赶紧点人去寻!”陈伯的拐杖狠狠戳在青砖上。
欧阳静婉立刻换上愁眉苦脸的模样,指尖捏着帕子绞来绞去:“老大夫您有所不知,昨日将军特意叮嘱过,府中事务不许我插手。我若擅自调派人手,怕是……”
陈伯的目光扫过药灶上咕嘟冒泡的瓦罐,苍黄的手指点了点火候:“这药煮到三沸时,若泛起杏黄色泡沫,就着半盏温阳水化开,给小少爷擦身时避开心口。”
说罢转身就往外冲,“田七!田七!快备马去沈府找裴淮年!”
……
贱奴窑子深处,腐臭与脂粉味交织的长廊里,沈知念跟着老鸨慢慢往前走。
两侧隔间不断传来醉汉的哄笑与女子压抑的啜泣。
路上,无数道黏腻的目光顺着她的裙摆爬上脖颈,像是有无数条毒蛇在皮肤上游走。
老鸨在一扇挂着褪色红绸的木门前停下,手指朝门板一点:“喏,就是这儿了。人今日被塞进来的,天还没擦黑,运气好的话……”
话音未落,沈知念已经抬脚踹向腐朽的门框。
木门轰然倒地的瞬间,浓重的酒气裹挟着劣质脂粉味道扑面而来。
床榻上被子下蜷缩着一个瘦弱的背影。
“春喜?是你吗?”沈知念试探喊道。
那人却一言不发。
沈知念上前,抬手拍了拍“春喜”的肩膀,之后她猛地僵在原地——
床上那人猛地掀开被子,就要上前开来抓拉扯沈知念的胳膊:“你可算来了,等你半天了!”
沈知念仓皇后退。
眼前哪是什么娇弱丫鬟,分明是个身形瘦小的男人!
他身上穿着的月白锦袍上还绣着金线云纹,是与这污秽之地格格不入的华贵布料。
就在男人又要欺身逼近的瞬间,沈知念突然旋身抽出暗藏的短刀。
寒光闪过,锋利的刀刃已在男人脸上划出一道血痕,血珠顺着下颌线滚落。
“我是将军夫人,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她举着滴血的短刀,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男人捂着伤口踉跄后退,指缝间不断有渗出的鲜血。
“夫人,我倾心于你,你不是也对我有情谊,咱们今日一起快活快活不好吗?”
“放肆!”沈知念后撤一步。
经历了周明远强迫她为妾欲行强迫之后,如今再遇到同样的情况,她心里反倒镇定了许多。
“你来的时候,路上的人可都看到了,分明是你自己走进贱奴窑子,又走进这房间里的,怎么能说是我放肆呢?!”男人说着,又壮着胆子欲上前。
“你以为凭几句胡言乱语就能得逞?”沈知念眼底泛起寒芒,声如利剑般刺出:“实话告诉你——我知道你是谁派来的,但我也不是刻意随便任人拿捏的,我既是皇上亲封明慧县主!你若胆敢对我动手,便是犯下了诛九族的滔天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