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逐星盯着他,松了一口气。
她还真怕他不来找她呢。
“星儿。”晏明远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他形销骨立,面色灰败,眉宇间刻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疲惫与沧桑,乍一看去,竟像是凭空老了十多岁。
“什么事?”晏逐星见到他,内心毫无波动。
在她重生回来的那一刻,她和晏家所有人就恩断义绝了。
不管晏家人落得什么下场,有多可怜,她都不会同情他们。
同情他们,就是对不起过去受苦的自己。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侯府去找你爹娘吗?”晏明远对父亲的决定十分不解。
母亲尸骨尚未入土,父亲竟就要让星儿去她的亲生父母家过年。
这无异于当众扇了母亲一记耳光,将她最后一点体面也碾得粉碎。
“我与大哥有事要说,你们先退下。”晏逐星扫了一眼身旁的管家和护卫。
他们当即听命退到了十步开外。
确认他们都听不到后,晏逐星冷笑了一声:“你觉得我留下来,温如霜会高兴吗?”
“你竟然直呼母亲名讳?”晏明远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他的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带了一丝颤抖。
在他心中,母亲纵有千般不是,也终究是他的亲生母亲。
“那是你娘,也是晏明修和晏明月的娘,但她从来都不是我娘。”晏逐星的语气十分冷漠。
“她死了,我没有拍手称快你都该夸我一句善良。还想让我给她守孝,晏明远,你在做什么青天白日梦。”
当初对晏明远不过是利用罢了,如今继续跟他演兄妹情深的戏码,她会恶心。
晏明远如遭雷击。
他像是第一次认清了眼前的少女。
她的眼神里都是冰冷的憎恶,没有半分委屈与留恋。
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喊着“大哥”的小姑娘,或许早就不在了。
“你、你……”晏明远被气得脸上浮起了一丝红晕,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我什么我。我要是你,这个时候就该去定远侯身边好好尽孝。你真以为你这侯府世子之位高枕无忧吗。”晏逐星嗤笑一声,面露鄙夷。
“阮姨娘肚里怀的可是儿子。”
“那又如何,不过是个庶子罢了。”晏明远下意识地反驳。
“记到嫡母名下不就是行了。”晏逐星挑眉看向他。
“我不同意!舅舅也不会同意!”晏明远急了。
“你们同不同意有什么用,谁说侯府夫人只能是温如霜呢。”晏逐星唇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她上前凑到晏明远身边,压低声音道:“你以为温如霜为什么这个时候去死,自然是因为你的好父亲已经找好新的当家主母了呀。”
晏明远登时变了脸色,脱口而出:“你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晏逐星淡定的样子让晏明远不自觉地相信了她的话。
但他还是嘴硬。
“你就不怕我把这事告诉父亲吗?”
“你说呗。你有什么证据吗?”晏逐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晏明修可是他亲自送去昭瑞亲王府的。如果不是他把人送过去,晏明修又怎会被谢锦程羞辱玩弄?可见,就算是嫡子,他也不在乎的。”
晏逐星光明正大地挑拨他们父子俩的关系。
“侯府已经和温家有了嫌隙,你若不懂事,他倒不如专心教养他的小儿子。反正他还不到四十,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你最好孝顺一点,否则,你这侯府世子之位,可就不保了。”
晏逐星说完这些扎心的话,不再看他一眼,径直转身上了马车,命车夫即刻离京。
晏明远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灵堂里悬挂的白幡还要惨淡。
晏逐星每一句话,都狠狠扎进他毫无防备的心脏。
“你以为温如霜为什么这个时候去死……”
“你的好父亲已经找好新的当家主母了……”
“晏明修可是他亲自送去昭瑞亲王府的……”
“你这侯府世子之位,可就不保了……”
这些冰冷的话语在他脑海中疯狂盘旋、碰撞,搅得他天旋地转。
他想厉声反驳,想斥责她恶毒挑拨,想冲上去拦住马车问个清楚。可双脚却像灌了铅,动弹不得。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目送着晏逐星马车消失在街角后,他才缓缓转回身子。
抬头看着“定远侯府”的牌匾,一股寒意窜上心头。
是啊,母亲向来掐尖要强。
怎么会说自尽就自尽,还在遗书里写下那样故作大度的话。
他很想现在就冲进去找父亲质问,但他却没有勇气。
他恍惚地去了灵堂,跪在了母亲的棺椁前。
“母亲,她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
“父亲明明说了,侯府未来的主人是我,她是故意挑拨我和父亲关系的,对不对?”
他喃喃自语,心乱如麻。
他今日只用了早膳,又被晏逐星那番话刺激到了,跪到月亮升起时,竟直接晕了过去。
“大少爷……”
恍惚间,他只听到了小厮焦急的声音。
晏明远再次醒来后,已经是翌日清晨。
他发现自己已经被抬回了寝屋。
他往外探了一眼,将心腹小厮叫来,忍不住询问:“我晕倒的时候,父亲可曾来过?”
小厮有些尴尬地开口:“不曾。”
“你们没告诉父亲我晕了?”晏明远有些着急。
小厮赶忙辩解:“说了。但阮姨娘说腹痛,侯爷就一直陪在她身边了。”
说完他偷偷打量着晏明远的脸色,发现他神色果然变了,心里顿时有些后悔。
糟了,他嘴怎么那么快。
少爷听完肯定伤心死了。
晏明远怔怔地看着窗户发呆。
如今阮姨娘腹中的孩子尚未出世,父亲竟然就已经偏心到这种地步了么,连他晕倒了也不愿意来看一眼?
一整晚,那可是一整晚啊!
晏明远心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炙烤殆尽。
他恍恍惚惚地起身,往阮寄薇的院子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