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质选择的扎营地,在一处背风且略高的土坡后。
如此,既能避开隘口方向的直接视线,又能利用坡度稍作缓冲。
营盘迅速立起,虽不如苍梧正规军齐整,但也初具章法。
暮色四合,中军帐内,油灯昏黄。
屋质、曲率,以及几名苍梧派来的校尉聚在一块,桌上摆着张粗糙的羊皮地图。
斥候带回的消息不容乐观:车车尔勒格隘口狭窄,仅容五马并行,两侧是近乎垂直的陡峭石壁,覆着湿滑的苔藓和未化的残冰。
敌军还在隘口内修筑了土木矮墙,墙后弓弩手林立,更麻烦的是,山腰似乎有人工开凿的藏兵洞,具体数量不明。
“硬冲是送死。”一位苍梧校尉沉声道,“狭窄通道会让我军成为活靶子。就算冲到墙下,仰攻同样损失惨重。”
“能不能绕路?”一名合主百夫长瓮声问。
斥候摇头,“两侧山岭延绵数十里,山势险峻,绕路耗时太久。”
屋质接口,“我们耽搁得起,但西路那边…”
烛火跳动,众人不语。
首战即遇硬骨头,对这支降兵队伍的士气将是严峻考验。
曲率用弯刀刀尖点了点桌面,“学殿下打金山城那样,挑一支精锐小队,爬上去如何?”
屋质盯着地图上那“笔直”的山壁线条,“你不是殿下,二品小宗师的实力,远远不够。”
“而且,有了上次的教训,敌人很可能做了防备。”
“这儿也不是金山城啊。”曲率辩驳道:“今夜我带一队好手试试看,尽量清除两侧的暗哨,实在不行,就撤回来。”
屋质想了想,道:“好…”
突然,一名苍梧校尉道:“我去吧,即使姓曲的现在没那么重要了,但他不是要当大将军吗?苍梧可没有死人当将军的先例。”
“我姓特么敕勒!”曲率撸起袖子道:“老李,你想抢功?”
片刻后,他目光闪动,神色肃穆,“老李,你有家室,闺女才七岁…金山城的救命之恩,我反正没放心上。”
曲率换了一副讨打表情,“又不是必死的局面,等回来我还有机会管你叫‘爹’吗?”
“特么敕勒曲率,认我作义父,你现在就可以叫。”李姓校尉挑眉道:“至于我闺女,你趁早绝了想法,否则老子给你剁成臊子!”
“没有特么…”曲率干笑两声,“这地方,我以前经常来撒尿和泥玩儿,论对地形的熟悉程度,你们谁赶得上我?”
屋质打断了二人,“还是曲率吧…”
“得令!”曲率咧嘴一笑,完全不给李校尉反对的时间。
“此行,以侦查骚扰为主,不可恋战!”屋质补充了一句,又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敕勒…如今只有一个人姓敕勒了,小心些。”
曲率抬了抬下巴,“放心。”
子夜,月黑风高。
曲率领着五十名精选的好手,消失在了黑暗中。
他们借助钩索短刃,在湿滑陡峭的山壁上艰难攀爬。
过程异常凶险,先后有两人失足摔落,幸被藤蔓挂住,但仍是造成了多处骨折。
就在他们即将接近一处疑似藏兵洞的岩石凸起时,下方隘口内忽然传来隐约的喧嚣和火光!
紧接着,苍梧大营方向响起了示警的号角!
“不好!敌军夜袭!”曲率瞬间明白。
守军大概是察觉了他们营地的位置,故而选择先发制人!
“头儿,怎么办?”手下焦急问道。
曲率死死盯着下方隘口。
此刻守军主力被调动,准备出关袭击合主大营,隘口本身防卫反而出现了空隙。
若他们此刻下去强攻,人数太少,如同送死。若回援大营,则今夜行动功亏一篑,明日攻关将更加艰难。
电光火石间,曲率咬牙道:“计划不变,我们干我们的!屋质不是蠢蛋,你们合主部勇士也并非怂货!”
众人不再犹豫,顶着下方的喊杀声和营地方向的密集鼓点,以更快的速度攀上那处岩石凸起。
果然,后面是一个被巧妙利用的天然凹洞,加以简单修整,就成了一个可容纳二三十人的藏兵洞。
洞口守卫正探头探脑向下张望。
曲率打了个手势,两名擅长近身格杀的手下,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摸上去,捂嘴、割喉,一气呵成,又将尸体轻轻拖入阴影。
洞内大约有十几人,好像并非精锐,更像是负责了望和投掷滚石的辅兵。
“不留活口,动静要小。”曲率低语。
众人鱼贯而入,刀光此起彼伏,闷哼与利刃入肉声被刻意压抑。
一盏茶后,四周重归寂静,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弥漫。
“头儿,有条缝隙!能通到旁边!”一合主士卒惊喜道。
曲率凑近查看,那是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天然石缝,蜿蜒向上,不知去往何方。
他当机立断,“留两人在此伪装警戒,其余人,跟我继续摸!把这条‘老鼠道’摸清楚!”
众人在狭窄闭塞的石缝中缓缓穿行,两侧山壁紧紧抵住胸背,挤压着肺里的空气。
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跟身体做抗争。
“谁?!”不知过了多久,另一侧有士卒询问道。
“我…自己人…”曲率回应道:“你小时候我去你家…”
他从山壁内钻出,一把扭断了对面小兵的脖颈,“你阿娘还亲自招待我来着,忘了么?”
说罢,曲率接住小兵手中下落的火把,山洞内存着火油,数量不多,可要是发生爆炸,也挺麻烦。
“利索点!”
曲率踹了某位年轻合主士卒一脚,“杀人不会,宰羊还不会吗?战场上,别指望一直有同伴帮你补刀。”
接着,众人又用同样的方式,夺取了三个相互勾连的隐蔽据点。
通道还能继续往前,可他们实在分不出人员驻守,索性作罢。
东方泛起鱼肚白,昨夜偷袭的草原大军,又回到了隘口内,一个个脸上不见多少喜色,却也并非垂头丧气。
曲率将一切尽收眼底,轻哼一声,“茶赤剌的小崽子吗?派这种阿猫阿狗驻守车车尔勒格?贺兰忽刺真是疯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