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港三号码头的空气，凌晨三点半，比刚出锅的热干面还烫嘴。
探照灯把泊位区域照得亮如白昼，海关检查组那几位的制服，一丝不苟得像是新上浆的豆腐皮，堵在卸货平台入口。柱子带着安保组二十多条精壮汉子，清一色工装背心，胸口绣着个小小的“匠”字徽标，胳膊腱子肉虬结，列成一道人墙。没声音，眼神里的钉子，直接往对方身上招呼。柱子抱着膀子，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水泥地，那架势，跟当年在粤港码头守铺面没啥两样。
指挥中心“磐石之心”里，巨大的屏幕上分割着码头不同角度的实时画面。雷宜雨端着个搪瓷缸子，里面是浓得发黑的苦丁茶，刚押了两口，眉心的川字纹就没松开过。瘦猴凑在他耳边低语，声音压得只容两人听见：“宜雨哥，刚用‘听风者’筛了一遍。带头的那个鹰钩鼻‘海关专家’，他左边口袋里那玩意的频段，老毛子情报局九十年代的‘白嘴鸦’都嫌老，可那峰值……啧，比特斯拉藏在测试车上的第三代扫描探针还邪乎三分。”
雷宜雨眼皮都没抬，视线锁着屏幕上那个“鹰钩鼻”紧捂着左胸口袋的手势。“徐工那三艘船，到哪了？”
“刚过小琉球，公海上浪有点大，小徐总说铁疙瘩绑得瓷实，就是颠得水手想吐。”瘦猴咧嘴一笑，“不过按老徐头的本事，绑大象都散不了，四十八小时内稳稳进港。”
“四十八小时？”雷宜雨放下搪瓷缸，声音不高，却像榔头敲钢板，“对面那帮货能等四十八小时？老吴那边，‘砖’呢？”
苏采薇在另一块屏幕前抬起头，手指飞舞：“立项申请报告核心框架出来了，‘工业安全防护设备国产化替代’定性明确，突出‘磐石’技术对国家产业链供应链安全的战略意义，已经递进专项通道了。配套的技术白皮书和‘矿渣盾’测试数据，老吴带着刘教授他们正卡时间点往里填，天亮前能弄利索。”
“不够快！”雷宜雨食指重重敲了下桌面，目光锐利地转向瘦猴，“猴子，给欧洲那三十七家报名的厂子发公告，现在！采购安装‘工业长城桩’并签署五年以上服务协议的，由‘江城工匠联盟’总部协调，货物一律通过‘越南江城制造中心’转口贸易出口，他们负责打新标贴新证，关税成本…联盟替他们扛六成！反诉特斯拉恶意打压、商业诽谤的材料，给法务组加把火，一千亿美金索赔，少一分钱都是对‘磐石’的不尊重！”
他顿了顿，视线落回码头对峙画面。“柱子，动起来，别傻站着当背景板。让老王校长拉来的那群尖子生，把那些‘长城桩’外壳都给老子装上！动静搞大点，焊花！喷漆！拿榔头给我敲！动静要响，敲得人心慌！”
码头现场，柱子耳机里雷宜雨指令刚落。他一扬下巴，身后人墙唰地让开一条缝。远处几辆重型平板车上，盖着巨大帆布的庞然大物被开叉车缓缓推下来。帆布掀开，露出的不是什么精密仪器外壳，赫然是几段布满粗糙焊点、刷着国防绿底漆的厚重方钢构件。
“兄弟们，搭把手！技术组人手没到齐，安装先干外围！”柱子吼了一嗓子，对着那群海关检查组和“专家”，脸上挤出点皮笑肉不笑的劲儿，“几位领导，实在对不住！厂里赶工赶出来的样机大件儿，刚到码头，设备调试要时间，您几位行个方便，让我们把货归置归置先入库？您要查，等我们拆封了慢慢查！”
海关的头儿刚要板着脸拒绝，柱子身后那群穿着蓝色工装服的“江城工匠学院”学生，在王校长亲自督战下，呼啦啦涌上去。搬零件、拧螺丝、接电缆线槽……手快的几个，抄起焊枪就在构件接缝处嗤啦嗤啦地点起火！焊花在夜里溅得老远，灼亮的弧光刺得对面的“鹰钩鼻”下意识眯起眼，抬手挡了下脸，捂着口袋的手更紧了。
就在这混乱嘈杂的档口，一个学生“不小心”撞翻了地上滚着的一罐绿色防锈漆，黏糊糊的绿漆流了一地，沾得几个海关制服裤腿上全是斑点。现场瞬间一片混乱的指责、道歉和擦拭声。
“成了！”磐石之心里，盯着瘦猴终端反馈的徐汉卿兴奋地一拍大腿，“宜雨哥，干扰信号开始波动了！幅度很大！那‘专家’的探测器在拼命吸能回传，肯定受不了老吴那套加了料的‘长城桩’线圈辐射场！嘿嘿，还是老招好用，扮猪吃老虎！”
就在这时，对讲里突然响起柱子强压怒火的声音：“雷总！那穿制服带队的，硬要闯进去查我们刚推到库门口的构件，说是接到举报有违禁品！弟兄们拦着，他们硬推，快顶不住了！”
“鹰钩鼻”趁着油漆混乱的掩护，猛地抽出口袋里一个外形像加大号poS机、但闪着诡异蓝光的设备，带着两人就要强行越过安保线，直冲向码头上最新组装起来的那个“工业长城桩”主构件！那蓝光一打在主构件表面预留的接口区域，构件的几处指示灯竟疯狂地闪烁起来！
“动手！拦下他！”磐石之心里，雷宜雨指令如冰。
“慢着！”
一声暴喝比雷宜雨的指令更快！只见一道瘦小的身影如同夜枭般从卸货吊机的阴影里扑出，是瘦猴！他一直没离开码头！借着工装学生的掩护，他一直潜伏在侧。
瘦猴的目标不是人，是“鹰钩鼻”手里的探测器！他手里没有武器，只有一团刚从卸货工人手里顺的、裹了油污的大号破抹布，动作快得像鬼魅，后发先至，带着一股子机修车间特有的刺鼻气味，“啪”地一声精准糊在了那闪着蓝光的探测器镜头上！同时身体猛撞向“鹰钩鼻”持设备的右臂关节。
“鹰钩鼻”闷哼一声，手指吃痛下意识松开！那昂贵的探测器脱手而出，眼看就要砸向满是油污的铁板！瘦猴反应更快，脚下一勾一抬，破抹布裹着的探测器划了个弧线，稳稳落在了赵三强不知何时开进来的电动叉车货叉上。
“哎呦，专家！您这进口精密仪器可别摔了！”瘦猴咧嘴笑着，搓着手上的油泥，一脸纯真无邪。
“你！”鹰钩鼻气得脸色发青，顾不上仪态，指着瘦猴的手指都在抖，“妨碍公务！抢夺重要设备！我要通知你们海关保卫处！”
柱子带着保安轰地围了上来，学生们也停下活计，好奇又带着点审视地看着。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重要设备？”柱子往前一步，铁塔似的身形投下大片阴影，声音像闷雷：“我只看见这位‘专家’同志，拿着个不明频段的高能射线扫描设备，在没有任何告知和防护措施的情况下，对准我方高度敏感的实验性工业安全设备猛照。这玩意儿发出的射线值，怕是能把海关大楼的安检机都射爆几台吧？”
他朝叉车上赵三强方向努努嘴：“三强，让雷总跟董局通讯处报备下，就说咱码头发现了疑似间谍携带的高科技违规检测仪器，企图干扰损坏我国重要战略产业设备！”
鹰钩鼻的脸瞬间白了，色厉内荏地低吼：“胡说八道！我们是正常查验！”
“正——常——查——验——？”一个洪亮、沉静又带着铁血味道的声音骤然响起，穿透码头的嘈杂。人群如潮水般分开一条路。一辆挂着特殊牌照的黑色奥迪A6悄无声息地停在近处，车门开处，肩上扛着将星、穿着陆军常服的魏军迈步下车，身边只跟了一个面容精悍的年轻军官。他目光如电，直接钉在鹰钩鼻脸上：“哪个部门的？调令编号，查验证件。还有，你手上这东西，备案证明拿出来。”老魏眼神扫过叉车上的探测器，仿佛在看一块废铁。
鹰钩鼻和他手下几个人，像被戳破的气球，那股子气势瞬间就泄了。在魏军凛冽的目光和年轻军官直接按向腰间配枪的动作前，颤抖着掏不出像样的东西。
“老魏！真是你！”徐汉卿风风火火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带着一群技术员赶到了，指着那堆被“折腾”得七七八八的构件和被抹布包着的探测器：“来得好！快来验验这好东西！差点害我们‘磐石之心’的关键宝贝提前报废！”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魏军和徐汉卿吸引，赵三强指挥着叉车和工人，以最快的速度将徐汉卿押运到的、盖着“民用健身器材”标签的几大箱核心部件和刚组装好的“工业长城桩”主构件拖入了指定仓库。沉重的防爆大门轰然合拢，发出沉闷的宣告。
魏军瞥了一眼仓皇失措的“鹰钩鼻”和他的队伍，朝身后军官点点头：“带回去，慢慢弄清楚怎么回事。”他转向徐汉卿和老吴，声音缓和了些：“老徐，老吴，东西到了就好。‘磐石’的事，是大事。”
徐汉卿用力点头：“放心吧老魏！样机主体架构搭起来了！就等天亮后专家组的官方测试报告！保准让某些想吃绝户的红了眼！”他拍着那粗糙的构架，语气带着刻骨的骄傲。
磐石之心里，雷宜雨靠回椅背，长长吁了一口气。监控屏幕上，仓库灯亮起，老吴已经在里面带着学生和技术员开始拆封核心部件准备安装调试。他看向苏采薇，对方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立项报告送进去了，专家组已经出发往这儿赶。”
“好。通知下去，”雷宜雨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冷静，“‘工业长城’项目江城港第一节点，‘护城行动’，第一阶段——成！‘砖’，立起来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屏幕上各个角落忙碌的人影：汗流浃背的学生、紧张拆箱的技术员、押着可疑人员离开的老魏部下、拍着油污咧着嘴笑的瘦猴……最后落在指挥中心里同样熬得眼睛发红却精神亢奋的众人脸上。
“告诉老王校长，”雷宜雨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锋利的笑意，“参与码头安装行动的所有培训班学员，每人发三千块‘工匠津贴’。天亮之后，‘磐石之心’三期地下车间实战区正式启动。告诉他们，”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能在二十四小时内把这批‘长城桩’在长江内河码头发电成功、真正投入试运行的！厂校合同即刻生效！技术骨干岗，享受江城同行业顶格待遇！”
话音落下，指挥中心里响起压抑已久的激动欢呼。
雷宜雨端起了手边那个搪瓷缸，看着里面深褐色的苦丁茶水在杯壁震荡出涟漪，仿佛看到了即将在江城两岸乃至更远地方竖起的“工业长城”。这第一面护城之“砖”，是在焊花和油污里，在破抹布和国防绿漆的掩护下，靠着一群“钻技术牛角尖”的“傻工匠”硬生生夯实的。这，可比当年在汉正街用集装箱卖小五金过瘾多了。
他仰头，将又苦又涩的浓茶一饮而尽，目光灼然，如同穿透黑暗，看到了大洋彼岸特斯拉总部那张因算盘落空而扭曲的脸。
特斯拉想在关税壁垒上烧死他？行，走着瞧。
他雷宜雨建墙的地方，就是他的阵地，他的国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