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太阳像个火球,炙烤着大地。杂草被晒得蔫蔫的,贴在地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青草被烤焦的味道。陈景辰和郑丽华找了棵歪脖子树歇脚,拿出矿泉水猛灌了几口,冰凉的水顺着喉咙往下淌,却压不住浑身的燥热。
“衣服都能拧出水了。”郑丽华看着自己湿透的t恤,苦笑着说。她的脸颊被晒得通红,额头上的碎发粘在皮肤上,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陈景辰没说话,只是四处打量。他看到旁边有片长得茂密的狗尾草,忽然灵机一动,拽了一大把,又找了根韧性好的草茎,飞快地编了个草帽。草叶带着露水的凉意,编好的帽子虽然简陋,却能遮住大半张脸。
“戴上。”他把草帽递给郑丽华。
郑丽华接过来,戴在头上,凉意立刻从头顶传来,心里暖烘烘的:“看不出来,你还会这个?”
“小时候,山上放牛经常编着玩。”陈景辰笑了笑,又给自己编了一个,“山里太阳毒,别晒伤了。”
两人戴着草编的帽子,像两个土生土长的山里娃,继续往第三个点走去。草帽的影子落在脸上,晃悠悠的,倒也添了点别样的趣味。郑丽华走着走着,忽然哼起了歌,是首轻快的校园民谣,歌声在空旷的山野里回荡,驱散了不少疲惫。
陈景辰跟着节奏轻轻点头,心里却在盘算着剩下的点位。地图上显示,下一个点在半山腰,那里的杂草更密,坡度也更陡。他看了一眼郑丽华,他虽然累得气喘吁吁,眼神却依旧明亮,像藏着星星。
“还有三个点,放完就能回去了。”两个人相互打气。
“嗯!”郑丽华用力点头,攥紧了手里的标杆。
通往半山腰的路格外难走。坡度接近30度,脚下的泥土又松又滑,每走一步都要往后滑半步。陈景辰走在前面,用树枝挖出一个个小坑,踩着坑往上爬,然后再伸手拉郑丽华。她的手被树枝划破了,渗出血珠,却只是往裤子上蹭了蹭,咬着牙往上爬。
“小心点,抓稳了。”陈景辰的声音带着点沙哑,汗水顺着下巴往下滴,砸在郑丽华的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终于爬到半山腰的平地时,两人都累得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风从山坳里吹过来,带着点凉意,却吹不散浑身的疲惫。郑丽华掏出全站仪,刚想架设,却发现仪器的镜头上沾了不少泥,她赶紧拿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擦着,眼眶忽然有点红。
“怎么了?”陈景辰问。
“没事。”他吸了吸鼻子,笑着说,“就是觉得……有点难。”在学校时,她以为测量就是在平整的操场上架仪器、读数,从来没想过会在这样的荒山野岭里,顶着烈日,踩着泥坑,连站稳都要拼尽全力。
陈景辰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在镇雄爬塔吊的样子。那时师兄张子鸿带着自己爬几十米高的塔吊,站在几十米高的塔吊大臂上腿都抖,是师兄在下面喊“别怕,一步一步来”,才硬着头皮爬了上去。
“难才有意思。”他拿起一根草,叼在嘴里,“你想啊,等这项目建起来,你可以跟别人说,这红线是我顶着大太阳,在草里滚了一天放出来的,多酷。”
郑丽华被他逗笑了,汗水从下巴掉了下来,滴在了那晒的通红的右手上,晶莹剔透的汗水在手上炸开了花一般,往四处扩散。他抹了把脸,重新架起仪器:“来,景辰,咱们继续测吧。”
最后一个点放出来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斜。红色的标杆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个坚守的哨兵。陈景辰和郑丽华收拾仪器往回走,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觉得腿在发抖。杂草划过裤腿,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大概是麻木了。
回到项目部时,天已经擦黑。彩钢板房里亮着灯,左猷居和黎伍伟正围着桌子和甲方代表讨论图纸,声音此起彼伏。“这里的标高得再降50公分,不然影响排水”“边坡防护得用锚杆,不能用浆砌”……
“你们回来啦?”黎伍伟抬头看见他们,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怎么弄成这样?”
陈景辰和郑丽华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两人的脸上沾满了泥,衣服湿透了又被晒干,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盐渍,草编的帽子歪在头上,像两个刚从泥里捞出来的“稻草人”。
“山里草太深,不好走。”陈景辰把仪器放在桌上,声音沙哑得厉害,“红线点都放好了,标杆也插上了,明天可以安排人拉警戒绳了。”
郑丽华拿出笔记本,把测量数据递给左猷居:“这是每个点的坐标,复核了两遍,应该没问题。”她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却写得一笔一划,格外认真。
甲方代表看着他们,又看了看笔记本上工整的数据,忽然鼓起了掌:“不容易啊,这么热的天,在山里待了一天,辛苦了。”
陈景辰和郑丽华的脸都有点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山里的星星亮得格外早,一颗一颗缀在墨蓝色的天上,像无数双眼睛在看着这片土地。
黎伍伟端来两杯热茶,茶口上还冒着热气。两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吹着晚风,小小口地喝着,茶水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也暖了空荡荡的胃。
“景辰,咱们明天还来吗?”郑丽华问,声音里带着点期待。
“不来了,警戒绳拉起来就好。”陈景辰喝了口面汤,满足地叹了口气,“不过啊,这红线只是开始,后面的安全管理,怕是比放线还难。”
郑丽华点点头,望着远处山坡上那几个红色的标杆,在夜色里像小小的火把。他忽然觉得,今天吃的这些苦,流的这些汗,都像这红线一样,在心里刻下了深深的印记——原来每一份看似简单的工作背后,都藏着不为人知的坚持;每一个安全的角落背后,都有人在默默付出。
夜风轻轻吹过,带着玉米叶的沙沙声,像在为两个年轻人哼着摇篮曲。陈景辰看着郑丽华明亮的眼睛,忽然觉得,这个牛场项目或许没那么难。只要有这样一群愿意在杂草里放线、在烈日下坚守的人,再荒的山野,也能走出平坦的路;再难的安全管理,也能一步步落到实处。
就像今晚的星星,虽然稀疏,却足够照亮脚下的路。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