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木丛的另一侧,那头受伤的东北虎正趴在一棵巨大的松树下。它的一条前腿无力地耷拉着,鲜血已经凝固,将周围的皮毛染成了暗褐色。它双眼紧闭,巨大的头颅搁在前爪上,粗重的呼吸带着痛苦的喘息,每一次起伏,都牵动着伤口,让它发出一阵细微的呻吟。
而在它身旁不远处,一个惨白的东西在月光下分外刺眼。
那是一个人类的头骨。
颅骨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和泥土,眼窝黑洞洞地对着天空,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
姜寻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最近总听邻村的人说,有进山的采药客莫名其妙就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原来是丧命于这畜生之口。
一股冰冷的怒火,从姜寻心底升起。这已经不是猎人与野兽的对决,而是为人除害。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半自动步枪,枪口稳稳地对准了老虎的头颅。
“砰!”
一声清脆的撞针声响起,却只冒出了一缕微不可察的青烟。
臭弹!
这该死的运气!
枪声虽未响,但那清脆的机括声,却像一道惊雷,瞬间惊醒了那头假寐的猛虎!
“嗷——!”
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震得林间的积雪簌簌落下。那头东北虎猛地睁开双眼,一双琥珀色的兽瞳在黑暗中,燃烧着两团暴怒的火焰。它看到了,看到了那个拿着武器的人类!
就是这个东西,弄伤了它!
羞辱、疼痛、以及被挑战王权的愤怒,瞬间吞噬了它的理智。它猛地弓起身子,后腿发力,那庞大的身躯像一颗出膛的炮弹,拖着一条伤腿,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着姜寻狂扑而来!
风声呼啸,腥气扑面!
那张开的血盆大口,那锋利如匕首的獠牙,在姜寻的瞳孔中急速放大。
生死一瞬间,姜寻的脑子反而变得前所未有的冷静。他没有后退,甚至没有丝毫的慌乱。身体的本能,千百次训练养成的肌肉记忆,在这一刻接管了一切。
退膛,上弹,举枪,瞄准。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快得仿佛只是一道残影。
他没有再瞄准坚硬的头骨,而是对准了那因为飞扑而彻底暴露出来的,柔软的胸腹!
“砰!”
这一次,枪声如期而至,雄浑而又暴烈。
子弹旋转着,带着滚烫的温度,毫无阻碍地钻进了老虎的身体,巨大的动能瞬间在它体内炸开。
“嗷呜……”
老虎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前扑的势头戛然而生。它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僵直了一下,随即重重地摔落在地,溅起一片雪粉。鲜血像开了闸的洪水,从它胸口的血洞里喷涌而出,将身下的白雪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但山中之王的生命力,顽强到令人恐惧。
它挣扎着,用仅剩的三条腿撑起上半身,那双已经开始涣散的兽瞳,依旧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姜寻,充满了不甘和怨毒。它还想发起最后的冲锋,还想将这个渺小的人类撕成碎片。
姜寻不会再给它任何机会。
他冷静地拉动枪栓,又一发子弹被送入枪膛。
“砰!”
第三声枪响,彻底终结了这头山中之王的性命。子弹精准地命中了它的眼睛,从后脑穿出。
庞大的虎躯猛地一震,随即彻底瘫软下去,再无声息。
一旁的黑风,直到此刻,紧绷的身体才敢放松下来。它小心翼翼地凑到姜寻脚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裤腿,随即仰起头,对着皎洁的月亮,“汪汪”地叫了起来,那声音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对主人的崇拜。
姜寻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是一片冰凉。
他走到老虎的尸体旁,近距离的观察,让他对这个庞然大物的体型有了更清晰的认知。这老虎的脑袋,几乎快赶上自己的整个上半身大了,那粗壮的四肢,蒲扇般的巨爪,无一不在彰显着它生前的恐怖力量。
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个孤零零的头骨上,心里泛起一丝惋惜。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的汉子,惨死在了这畜生的嘴下。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在头骨旁的密林深处,似乎有一个深色的东西。
姜寻走过去,拨开杂草,那是一个被撕咬得破破烂烂的帆布公文包,包的边缘已经发霉,但主体还算完整。
他捡起公文包,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一些被水汽浸透得几乎化成纸浆的图纸和文件。
这应该是那位遇难者的遗物。
姜寻将公文包仔细地收进怀里,想着回去后,看看能不能从这些东西里找到线索,也好让他的家人知道他的下落。
做完这一切,他牵着黑风,转身准备返回营地。
可刚迈出一步,一股排山倒海般的疲惫感和虚脱感,瞬间席卷了全身。他只觉得双腿一软,眼前发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坐在了雪地上。
刚才那场生死搏斗,看似短暂,却耗尽了他全部的体力和心神。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在危险解除后,彻底断了。
他看着身旁的黑风,苦笑了一下。
看来,得让这伙计去当一回信使了。
……
黑风像一道黑色的箭,冲回了营地。
“黑风回来了!”
康富贵一看见它,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站了起来。
队长呢?
只见黑风跑到众人面前,焦急地转了两圈,然后扭头就往停在营地边缘的板车跑去,用嘴咬住板车的边缘,用力地往外拖拽,喉咙里还发出“呜呜”的催促声。
康富贵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板车……
这……这他娘的不是暗示老子去给队长收尸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康富贵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一头栽进火堆里。
“快!都别愣着了!”他带着哭腔,对着还在发愣的队员们吼道,“推上车,跟我走!”
一行人心里都凉了半截,七手八脚地推着那辆空荡荡的板车,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黑风后面,朝着黑暗的林子深处狂奔而去。每个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当他们气喘吁吁地赶到地方,看到瘫坐在雪地里,虽然脸色苍白但气息还算平稳的姜寻时,康富贵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才“咚”的一声落回了肚子里。
他腿一软,差点没跪下。
“队长!我的亲队长!你可算没事!吓死我了,我……我还以为……”康富贵语无伦次,眼眶都红了。
“行了,我没事,就是脱力了。”姜寻摆了摆手。
众人的目光,这才越过他,投向了他身后那个庞大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