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时,裴砚舟正用筷子戳着锅里的煎蛋。
番茄卤的香气混着厨房暖黄的光,在两人之间漫开,却掩不住手机屏幕上那行乱码短信的刺目。
“德牧追过去了。”裴砚舟把面碗搁在料理台上,抽了张纸巾擦手,指腹蹭过她发紧的虎口,“老周说那影子翻后墙时摔了一跤,腿有点瘸——这算不算是老天爷赏的线索?”
顾疏桐抬头,看见他猫咪围裙上的绒球被暖风吹得晃了晃。
这个总在片场穿高定西装的导演,此刻围个粉粉的猫咪围裙,倒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让人安心。
她把手机贴在他心口,能听见他心跳声混着抽油烟机的嗡鸣:“他们盯着新拍摄地,说明忌惮《红妆》。”
“所以我们要让他们更忌惮。”裴砚舟抽走她手里的手机,拇指快速划拉着给老周回消息,“纺织厂的监控死角我标过,明天让场务把移动摄像头全换成带人脸识别的——对了,得给德牧加根大骨头,这功臣不能饿着。”
顾疏桐被他最后那句逗得笑出声,指尖戳了戳他围裙上的猫咪耳朵:“裴导这是要组‘人宠安保团’?”
“顾老师有所不知。”裴砚舟端起面碗递过去,煎蛋在红油里颤巍巍的,“我查过,德牧的嗅觉是人类的1200倍——别说跟踪,连对方昨天吃了蒜香排骨都能闻出来。”
面香裹着他的调笑钻进鼻腔,顾疏桐咬了口煎蛋,甜咸的卤汁在舌尖化开。
她望着他弯腰捡掉落的汤勺,后颈碎发在暖光里泛着栗色,突然觉得所谓“挑战”,大抵是上帝怕他们的日子太顺,特意送来的“感情升温道具”。
手机在沙发缝里震动时,何敏的消息跳出来:“宋氏庆功宴,说是请了‘业内大拿’——我猜是那位总爱给咱们使绊子的王制片。”
“去不去?”裴砚舟擦着灶台抬头,水珠顺着他腕骨滴进围裙口袋,“你要是想去,我穿那套带暗纹的西装;不想去,我现在就给王制片发消息说你过敏——对了,就说对他的‘善意’过敏。”
顾疏桐把手机倒扣在茶几上,挑了块他没注意到的面筋放进他碗里:“不去。明天要和何敏开备用方案会,得养足精神。”
裴砚舟夹起面筋咬了一半,突然伸手把她耳后碎发别到耳后:“你昨晚没睡好。”
“嗯。”顾疏桐没否认。
她想起凌晨三点被冷汗浸透的后背,梦里全是《红妆》的定妆照被泼墨,裴砚舟举着喇叭喊“顾老师别怕,我带了十箱油漆”——荒诞得要命,却让她在黑暗里攥紧了他的手。
“所以今天要补觉。”裴砚舟关掉厨房灯,牵她往卧室走,“明天的会我来主持,你负责在旁边喝花茶,偶尔点头就行。”
“裴导这是要越权?”顾疏桐踢掉拖鞋,缩进他怀里。
“这叫战术性护妻。”裴砚舟低头吻她发顶,“再说了,何敏的ppt我昨晚偷瞄过——她把备用地点按安全系数标了五星,最高星的是废弃电厂,说那地儿连老鼠都嫌偏。”
顾疏桐噗嗤笑出声,手指勾住他手腕上的银链:“那明天我得重点看看‘老鼠都嫌偏’的地方。”
第二天早上九点,会议室的百叶窗漏进细碎阳光。
何敏抱着笔记本电脑冲进来时,发梢还沾着电梯里的凉气:“顾老师早!裴导早!我把备用地点的卫星图、安保公司报价单、甚至周边便利店的关东煮菜单都整理好了——”
“何姐这是要把拍摄地变成度假区?”裴砚舟晃了晃马克杯,里面是顾疏桐给他泡的枸杞红枣茶,“不过我喜欢。”
顾疏桐翻着桌上的资料,指尖停在“废弃电厂”那页。
照片里锈迹斑斑的烟囱戳向天空,水泥地面裂着蛛网似的缝:“这里离市区四十公里,确实够偏。”
“但符合《红妆》里‘旧时光里的秘密工厂’设定。”何敏点开投影,电厂内部的360°全景图铺满墙面,“我找美术组看过,只要刷两层灰漆,装几盏老式吊灯,简直是为剧本量身定做。”
裴砚舟凑过去看,鼻尖几乎碰到顾疏桐的发顶:“安全呢?”
“围墙加高了两米,四角装了红外摄像头,安保公司派了八个人轮班——”何敏推了推眼镜,“对了,我还联系了德牧的主人,问能不能借它来当‘编外安保’,那狗主人说‘德牧最近总翻后墙,正好需要正经工作’。”
顾疏桐被逗得笑出眼泪,抬头时正撞进裴砚舟发亮的眼睛里。
他伸手把她嘴角的笑纹抹平:“就它了。下午我们去实地考察。”
下午的废弃电厂裹在秋阳里,风穿过破窗户发出呜咽声。
顾疏桐踩着碎砖往厂房深处走,皮靴跟磕在水泥地上哒哒响:“这地儿确实有年代感。”
“但得注意安全。”裴砚舟弯腰检查墙角的钢筋,指尖沾了点锈迹,“这里有几处地面空鼓,得让场务铺钢板。”
顾疏桐蹲下来摸墙面,青苔混着灰尘沾在指腹:“美术组刷漆的时候,留几处斑驳的痕迹——就像女主角藏信的墙缝,得让观众看出岁月的重量。”
裴砚舟突然伸手扶住她的肩。
她抬头,看见头顶一块碎砖正摇摇欲坠。
他把她往怀里带了带,碎砖“啪”地砸在她刚才站的位置,溅起细小的尘雾。
“裴砚舟!”顾疏桐拍他后背,“你故意的是不是?”
“天地良心。”裴砚舟笑着退开两步,指节抵着下巴打量她,“不过顾老师刚才蹲着摸墙的样子,倒像在找什么宝贝——难不成这墙里真藏着信?”
“藏着你的黑历史。”顾疏桐起身拍了拍裤腿,“大学时你在《电影美学》课上和教授吵架,说‘长镜头不是炫技工具’,结果被教授罚抄《电影手册》——”
“顾老师这是要翻旧账?”裴砚舟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着她的,“那我也说说,当年你在图书馆占座,把我的《伯格曼论电影》换成《如何成为顶流》——”
“那是何敏干的!”顾疏桐偏头躲过他的视线,耳尖微微发红。
风突然大了,卷起地上的碎纸片。
裴砚舟望着她被风吹乱的发,喉结动了动:“顾疏桐。”
“嗯?”
“等《红妆》拿了金棕榈,”他从口袋里摸出枚硬币,抛向空中,“我们在颁奖礼上,把当年换书的事说给全世界听。”
硬币落进他掌心,顾疏桐看见他掌纹里沾着的锈迹,像道小小的疤痕。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好。”
晚上回家时,玄关的暖光依旧。
顾疏桐换鞋时,裴砚舟的手机在茶几上震动,是老周的消息:“电厂监控装好了,德牧明天就来报到。”
她刚要把手机递给他,自己的手机先响了。
乱码短信跳出来,这次的字比上次更刺眼:“你们的努力都是徒劳的,我们已经掌握了你们的每一个动作。”
裴砚舟端着热牛奶从厨房出来,看见她攥手机的手在抖。
他把牛奶搁在她手边,坐下来时故意压得沙发吱呀响:“顾老师,我突然想到——”
“想到什么?”
“对方能掌握我们的动作,说明有内鬼。”裴砚舟抽走她的手机,屏幕亮度调得很暗,“但内鬼不可能知道所有事——比如,我们今天在电厂发现的那个秘密。”
“什么秘密?”
“墙里真的藏着信。”裴砚舟笑着指她刚才摸过的位置,“我下午让场务敲开了那块墙,里面有封1983年的情书,收信人叫‘小芸’,寄信人是‘阿强’。”
顾疏桐愣住:“你什么时候——”
“就在你蹲下来摸墙的时候。”裴砚舟握住她的手,戒指相碰发出轻响,“所以顾老师,对方知道我们选了电厂,知道我们装了监控,但永远不会知道——我们在旧时光里,捡到了更珍贵的东西。”
手机在他手里再次震动,是何敏的消息:“王制片的庆功宴改到后天,据说要宣布‘年度重点项目’。”
顾疏桐望着他眼里跳动的光,突然伸手勾住他脖子:“裴砚舟。”
“我们的城堡,该装尖塔了。”
裴砚舟笑着吻她唇角:“好。”他摸出手机快速打字,“老周,查电厂周边三公里内的所有车辆;何敏,给王制片的‘重点项目’准备份‘惊喜’;还有——”他望着她发亮的眼睛,“顾老师,明天我们去挑块最锋利的砖——用来拆他们的台。”
夜色渐深时,两人的手机同时亮起。
是老周的消息:“电厂围墙外发现半枚脚印,42码,鞋底有磨损——和纺织厂的可疑人影吻合。”
裴砚舟把牛奶推到她手边,指腹蹭过她眼下的青影:“睡吧。”
“你呢?”
“我查点东西。”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蓝光映得他睫毛投下小扇子似的影子,“关于1983年的‘小芸’和‘阿强’——说不定能当《红妆》的隐藏彩蛋。”
顾疏桐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衬衫上的洗衣粉味,突然觉得所谓“掌控”,大抵是对方的一厢情愿。
他们的城堡里,有旧时光的情书,有互相牵挂的心跳,还有拆不垮的默契——这样的地方,怎么会输?
她闭眼前最后看见的,是电脑屏幕上的搜索框:“1983年 纺织厂 小芸 阿强”。
而窗外的风里,似乎飘来若有若无的,德牧的低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