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把车钥匙往玄关柜上一扔,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客厅里格外清脆。
她脱到第二只高跟鞋时,裴砚舟的外套已经搭在了她肩头——带着体温的羊毛料,混着点松木香的男士香水味,裹住她光裸的脚踝。
“手机响了。”裴砚舟的声音从身后飘过来,带着点刚出电梯时被冷风激出来的哑。
顾疏桐弯腰去捡掉在沙发缝里的手机,发梢扫过膝盖。
屏幕亮起的瞬间,她指尖猛地一缩,像是被烫到。
裴砚舟凑过来时,正看见她眼尾的细纹随着皱眉的动作拧成小疙瘩——短信内容泛着冷白的光:“你们的努力都是徒劳的,我们已经掌握了你们的每一个动作。”
“这孙子挺会挑时间。”裴砚舟伸手揉她后颈,指腹碾过她因为紧张而绷起的肌肉,“刚拆完电厂的墙就发威胁,生怕我们不知道他在盯着?”
顾疏桐把手机倒扣在茶几上,玻璃面磕出轻响。
她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发尾扫过裴砚舟下巴:“你说他是怎么知道我们去了电厂?老周查的监控只拍到围墙外的脚印,内鬼总不能连场务敲墙的动静都监听了吧?”
裴砚舟拖过懒人沙发坐进去,两条长腿交叠着搭在茶几边。
他摸出烟盒又放下,抬头时眼里闪着狼一样的光:“所以才要找弱点。”他屈指敲了敲茶几上摊开的剧本,《红妆》两个字被他敲得簌簌抖,“对方现在像根绷紧的弦,我们得找到弦上的结——一扯就断的那种。”
顾疏桐忽然蹲下来,膝盖压得羊毛地毯陷出个小坑。
她伸手勾住裴砚舟的手腕,体温透过衬衫袖口渗进来:“我刚才在电梯里想,他们为什么非要搞垮《红妆》?”她睫毛忽闪,像只盯着猎物的猫,“是因为我们动了他们的蛋糕,还是……”
“还是《红妆》本身藏着他们怕被挖出来的东西?”裴砚舟接得极快,手指轻轻叩了叩她手背,“比如电厂墙里的情书?1983年的纺织厂,小芸和阿强——老周说围墙外的脚印和纺织厂那次吻合,你说这是巧合吗?”
窗外忽然刮过一阵风,把阳台的绿植吹得沙沙响。
顾疏桐抬头看了眼挂钟,指针刚过十一点:“睡吧。”她站起来时腰肢一软,裴砚舟眼疾手快捞住她腰,却被她拍开:“别闹,明天要和何敏开会。”
“知道知道。”裴砚舟举着手机晃了晃,屏幕上是他刚给老周发的消息:“查1983年纺织厂职工档案,重点找‘小芸’‘阿强’。”他冲她挤眼睛,“我今晚梦见小芸给阿强织毛衣,你可不许笑。”
顾疏桐扯过沙发毯甩在他头上:“梦见被德牧追还差不多。”她转身往卧室走,走到门口又停住,“裴砚舟。”
“嗯?”
“明天穿那套深灰西装。”她指尖蹭了蹭门框,“何敏说你上次开会穿花衬衫,王制片的助理拍了照发朋友圈,说我们剧组像过万圣节。”
裴砚舟把毯子从头上扯下来,笑出一口白牙:“顾老师这是怕我给你丢人?”
“怕你给《红妆》丢人。”顾疏桐摔上卧室门,声音隔着门板闷闷的,“丢我的人倒是其次。”
第二天早上九点,顾疏桐踩着细高跟踏进会议室时,何敏正把一沓资料拍在桌上。
资料封皮印着“李明 背景调查”,边角被翻得卷起来,看得出昨晚熬了大夜。
“李总早。”裴砚舟晃着马克杯走进来,深灰西装熨得笔挺,袖口露出一截银链,“这领带怎么样?顾老师挑的,她说像根烧焦的鞋带。”
“闭嘴。”顾疏桐抽走他的马克杯,把温好的豆浆推过去,“何敏说重点。”
何敏推了推金丝眼镜,指尖敲在资料第三页:“李明,38岁,星辉传媒二股东,去年靠《蝶变》拿了年度制片人。”她翻页时纸页发出脆响,“但他五年前在华腾当执行制片时,经手的项目有三笔账对不上。审计局查过,最后以‘财务系统故障’结案。”
“系统故障能故障三百万?”裴砚舟喝了口豆浆,眼睛亮起来,“这就是弦上的结?”
顾疏桐的指甲在资料上划出浅痕:“需要实锤。”她抬头看向何敏,“能联系上当年的审计员吗?或者——”
“或者找财经记者。”何敏从文件夹里抽出张名片,“王浩,《商讯》的调查记者,去年扒了娱乐圈税务案。我昨晚给他发了消息,他说下午三点在蓝山咖啡馆见面。”
裴砚舟把名片翻过来,背面用铅笔写着“带录音笔,别穿太显眼”。
他冲顾疏桐挑眉:“顾老师,下午需要您这张脸当诱饵吗?”
“诱饵?”顾疏桐扯了扯他领带,把歪掉的领结重新系正,“我当盾牌还差不多。”
蓝山咖啡馆的落地窗外飘着细雪。
顾疏桐裹着驼色大衣坐在角落,裴砚舟缩在她身后的沙发里,棒球帽压得低低的。
王浩推门进来时,他们正盯着对方的咖啡杯——裴砚舟的卡布奇诺上,拉花被他用勺子搅成了狗啃的地图。
“顾老师?裴导?”王浩的声音带着东北口音,震得桌上的糖罐嗡嗡响。
他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放,露出里面摞得整整齐齐的文件夹,“可算见到活人了。我还以为何敏骗我,说顶流影后要和疯批导演当狗仔。”
顾疏桐笑出梨涡:“王老师才是真狗仔。”她指了指公文包,“能看看吗?”
王浩推过最上面的文件夹,封面写着“星辉传媒 2018-2020 资金流向”。
顾疏桐翻开第一页,瞳孔微微收缩——里面贴着银行流水截图,三笔标注为“设备采购”的转账,收款方都是同一家空壳公司。
“这公司我查过。”王浩掏出手机,调出工商信息,“注册地址是个废品站,法人是个七十岁的退休工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挂了名。”他敲了敲顾疏桐面前的咖啡杯,“更绝的是,这三笔钱最后都进了李明他妈的账户。”
裴砚舟摘下帽子,发梢翘得像炸毛的猫:“这够不够送他进去?”
“够是够。”王浩把文件夹收回去,“但得有银行的原始凭证。我昨天联系了当年的审计员,她说关键证据在李明手里——说是‘不小心’烧了。”
顾疏桐的手指在桌下勾住裴砚舟的小指。
他掌心有薄茧,蹭得她发痒。
她抬头时,眼里像淬了把刀:“所以我们需要让他自己把证据交出来。”
裴砚舟突然笑出声,指节抵着下巴:“顾老师这是要钓鱼?”
“钓什么鱼?”王浩摸出根烟,又想起禁烟标识,捏扁了塞回口袋,“你们该不会想——”
“我们想请李总参加个局。”顾疏桐抽出张请柬,是《红妆》的开机宴邀请函,“他不是总说要当年度重点项目的总制片吗?我们给他个机会,让他在所有投资人面前,讲讲自己的‘设备采购经’。”
裴砚舟掏出手机快速打字,屏幕光照亮他上扬的嘴角:“老周,查李明这周三的行程;何敏,把开机宴的嘉宾名单再加十个财经媒体;还有——”他抬头看向顾疏桐,眼里闪着狼一样的光,“顾老师,麻烦把你那套红裙子找出来。我们需要个够亮的诱饵。”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糊得玻璃一片白。
顾疏桐的手机在此时震动,她拿起来的手突然顿住——又是那条熟悉的号码,短信内容刺得她眼睛疼:“你们以为找到了我的弱点,其实我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裴砚舟凑过来看,指尖轻轻覆盖住她发颤的手背。
他的体温透过皮肤渗进来,像团烧不熄的火:“天罗地网?”他勾唇笑,“那我们就当只撞网的蜂——蛰得他满脸包。”
王浩收拾公文包的动作顿住,抬头时正看见顾疏桐把手机关机,扔进了裴砚舟的西装内袋。
她伸手理了理裴砚舟翘起的发梢,声音轻得像雪:“今晚回家,我们得把所有备用方案再理一遍。”
裴砚舟握住她的手,戒指相碰发出清响:“好。”他望着窗外越积越厚的雪,忽然想起昨晚电脑屏幕上的搜索结果——1983年纺织厂的档案里,确实有个叫“林芸”的女工,和“陈志强”的情书往来。
而此刻,在城市另一头的写字楼里,李明盯着手机上的未读消息,指节捏得发白。
他身后的落地窗映出他扭曲的脸,背景音里,德牧的低吠从对讲机里传出来,一声比一声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