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仿佛沉入无光的深海。
林步歌的意识在一片虚无中飘荡。
身体的重创,血脉的反噬,深渊的侵蚀……所有的痛苦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只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牵引感。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微弱的光芒在前方亮起。
光芒逐渐清晰,化作一片……浩瀚无垠的星空。
不,不是真实的星空。这里没有星辰,只有无数破碎的、流淌着星光的巨大骸骨,如同漂浮在宇宙坟场中的岛屿。骸骨之间,弥漫着凝固的星尘和冰冷的死寂。
这里是龙骸墓意识空间的映射,是他星陨血脉源头的景象。
林步歌的意识“站”在一块巨大的、如同龙首般的星辰骸骨上。
他低头,发现自己并非实体,而是一个散发着微弱暗金光芒的虚影,额间的龙纹清晰可见。
“这里是……”他茫然四顾。
“这里是‘星陨之间’,孩子。是我们血脉的起点,也是……归宿。”一个温柔、空灵,仿佛由无数星光汇聚而成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林步歌猛地转身。
只见一块较小的、形似弯月的星辰骸骨上,静静地伫立着一个女子的虚影。她身着古老的、缀满星辰图案的白色长裙,长发如银河般流淌,面容美丽而模糊,带着一种非尘世的圣洁与……无法化开的哀伤。
她的身影同样散发着暗金色的光芒,只是比林步歌的要纯净、要浩瀚得多。她的额间,同样有着一道星芒龙纹,只是那龙纹更加复杂、更加威严,如同真正的星辰王冠。
在看到这个女子的瞬间,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悸动和无法言喻的孺慕之情,瞬间淹没了林步歌!
不需要任何言语,一种本能的认知告诉他——这是他的母亲!星陨王族最后的女王,苏清璃!
“母……母亲?”林步歌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意识虚影剧烈波动。
女子虚影(苏清璃)缓缓走近,伸出半透明的手,轻轻拂过林步歌意识虚影的脸颊。
那触感冰冷而虚幻,却带着直抵灵魂的温暖。
“我的孩子……你终于……走到了这里。”苏清璃的声音充满了怜惜与疲惫,“承受着血脉的诅咒,背负着守墓的宿命……辛苦你了。”
“诅咒?宿命?”林步歌急切地问道,“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星陨族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逆命纹会带来反噬?为什么深渊会觊觎龙骸?”
苏清璃的目光投向这片死寂的星骸空间,眼神悠远而哀伤。
“很久很久以前,我们星陨族,并非守墓者,而是……‘牧星者’。”她的声音带着追忆,“我们生于星穹,能引动星辰伟力,编织星河轨迹。这片宇宙,曾是我们遨游的牧场。”
她的目光转向那庞大龙骸之核的方向,声音变得低沉:“直到……‘它’的到来。那来自宇宙之外、代表着终极寂灭的存在——‘墟’。
为了阻止‘墟’吞噬我们的宇宙,初代的王,你的先祖,集结了全族之力,牺牲了亿万星辰,才将‘墟’的核心——也就是你们所知的‘寂灭之龙’的核心——封印在了这片星域深处,形成了龙骸墓。”
“我们星陨王族的血脉,是封印的基石。”苏清璃指向林步歌额间的龙纹,“这‘星穹龙纹’,是王族的标志,也是与封印共鸣的钥匙。而‘逆命纹’……”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看到了现实平台中嵌入晶柱凹槽的媌灵悦,“它并非钥匙,而是‘平衡之楔’。
是先祖们预见到封印并非永恒,王族血脉终有枯竭或被侵蚀的一天,而提前准备的……替代品和稳定器。”
“替代品?”林步歌心头一震。
“是的。”苏清璃点头,“当王族血脉无法再承受封印的反噬,或者被深渊彻底侵蚀时,‘逆命之纹’的持有者,将成为新的‘楔子’,与龙骸之核共鸣,维持封印的稳定。但是……”
她的声音充满了悲伤:“这个过程,对于‘楔子’本身,是致命的。逆命纹会不断抽取持有者的生命和灵魂,去填补封印的消耗,直至……彻底消散。你的父亲……林苍澜,他发现了这一点。他不愿看到无辜者成为牺牲品,更不愿看到……”
苏清璃的虚影微微颤抖,声音带着无尽的痛苦:“更不愿看到我,因为强行延续你的生命而耗尽本源、被血脉反噬的痛苦模样。所以,他违背了龙骸卫的禁令,试图寻找两全之法。他将希望寄托在苏清鸢身上……那个被深渊蛊惑、认为获得逆命纹就能掌控龙骸之力的可怜女子……结果……”
结果苏清鸢被逆命纹腐蚀,成为了深渊的爪牙,而林苍澜也因此陨落。
“所以……我体内的星陨血脉,既是力量,也是催命符?而逆命纹……是给他人准备的……棺材?”林步歌的声音充满了苦涩和愤怒,“这就是我们的宿命?要么被血脉反噬而死,要么看着别人为我们牺牲?”
“不,孩子。”苏清璃的虚影靠近他,声音带着一种决绝,“先祖留下‘逆命之纹’,是无奈之举,是最后的保险。但真正的希望,在于打破宿命!”
她的目光变得无比明亮,看向星穹王座的方向:“‘星穹王座’,是封印的中枢,也是星陨王族最后的权柄所在!它被激活,意味着时机已到!孩子,听我说,这是唯一的机会!”
“龙骸之核的核心,那团寂灭本源‘墟’,并非完全死寂。它被封印了万古,力量也早已衰弱。而你的血脉,是距离它最近、最纯净的星穹之力!‘逆命之纹’的平衡之力已经暂时稳定了封印!现在,你需要登上那座王座!”
“登上王座?”林步歌不解。
“是的!”苏清璃的语气急促而充满希冀,“以你王族的血脉为引,以星穹王座的力量为桥,将你的意志……探入龙骸之核的核心!不是去对抗‘墟’,而是去……‘共鸣’它!”
“共鸣?”林步歌难以置信,“与寂灭本源共鸣?”
“寂灭并非只有毁灭!”苏清璃的声音带着洞穿万古的智慧,“星辰亦有生灭!寂灭是终结,亦是……新生的起点!‘墟’的力量本质,是归于虚无的‘寂’,而我们星陨的力量,是创生万物的‘辰’!”
“寂灭与创生,本就是宇宙循环的两面!”
“你需要做的,不是消灭它,而是……引导它!利用王座的力量,利用你血脉中对星辰生灭的感悟,去理解那寂灭本源中蕴含的、归于虚无后的‘空’与‘静’!找到那个平衡点,将寂灭本源中狂暴的、毁灭性的力量,转化为一种……沉寂的、可控的‘归墟’状态!让它真正地陷入永恒的沉眠,而非被封印的躁动!”
“这……这怎么可能做到?”林步歌感觉这超出了他的理解。
“很难,非常难!稍有不慎,你的意识就会被寂灭本源彻底同化、湮灭!”苏清璃的声音带着凝重,“但这是唯一的生路!不仅能彻底解决龙骸之核的隐患,断绝深渊的觊觎,更能……斩断星陨血脉的诅咒!因为当寂灭本源归于沉寂,封印将不再需要王族血脉作为基石!你和你的后代,将获得真正的自由!”
自由……斩断宿命……林步歌的心剧烈跳动起来。这诱惑太大了!
“那……灵悦呢?”他猛地想起现实中的媌灵悦,“她为了点亮王座,已经……”
“那个女孩……”苏清璃的虚影看向现实的方向,眼神复杂,“她是关键。她的意志,她的牺牲,她的‘逆命之纹’与王座的连接,是维持王座力量、保护你意识进入核心的唯一屏障。但她的时间……不多了。”
林步歌顺着母亲的目光“看”向现实。
他看到了平台上濒死的媌灵悦,看到了她惨白的脸和嘴角刺目的鲜血,看到了她依旧连接着晶柱凹槽、却已黯淡无光的右手……一股尖锐的痛楚刺穿了他的意识。
“我该怎么做?”林步歌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回到你的身体,孩子。”苏清璃的虚影开始变得模糊,声音也飘渺起来,“星穹王座会指引你……记住,理解寂灭,而非对抗……找到那归于虚无后的‘空’……那是唯一的生门……也是……我们星陨族……最后的救赎……”
母亲的声音和虚影,如同星光般渐渐消散在死寂的星骸空间。
林步歌的意识猛地被拉回现实!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幽月焦急的脸庞和渡鸦、暗杖紧张的目光。身体依旧剧痛虚弱,但额间龙纹在星穹王座的光芒照耀下,稳定了许多。
他第一时间看向媌灵悦的方向。
她躺在冰冷的石板上,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如同破碎的瓷器。只有那嵌入凹槽的右手,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她的坚持。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决绝涌上心头。母亲的话在耳边回响。
登上王座,理解寂灭,斩断宿命!
他挣扎着在幽月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
目光投向那悬浮在龙骸之核上方、由九道晶柱星光汇聚而成的、威严而虚幻的——星穹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