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辰临指节微微收紧,茶盏在案几上发出轻响,“清闻,我想弄清楚……”他轻叹一声,声音也沉了几分,“因为她出现了问题……”
他将沈瑶光遗忘的两段事及时不时的梦魇说了出来,“我不知这中间是否有关联,但我想任何事都是事出有因,我不想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
清闻听他讲述时,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黄庭经》上“生死”二字,轻声道:“何必执着命相之说?她本就是你的命定之人。这些症状......与此无关。”
“那是何故?”李辰临倾身向前,案上茶汤荡出细小涟漪。
清闻抬眸,诵出一句,“由执受故,令忘失念。”
李辰临闻言眉头紧锁,“何意?”
“她会主动屏蔽对你有害的记忆,她的潜意识里不希望你是一个滥杀之人吧。”清闻指尖轻叩经卷,抬眸直视他,缓声道:“你想让她忆起,还是永远忘记。”
李辰临眼底暗潮翻涌,良久才从齿间挤出,“……永远忘记。”
“呵……”清闻听到这个答案低笑出声,“原来你也会胆怯。”
他承认清闻说的没错,他胆怯了,他不允许与光儿的感情出现裂痕,即便有……他也势必想办法缝补上。
李辰临执起茶盏轻抿一口,不紧不慢道:“我已说出了我的选择,该你说出你的条件了。”
清闻静静地看着面前之人饮茶时的喉结微微滚动,垂眸时半张脸笼在袅袅茶雾里,心情复杂。从他知道天师府与他隔着血仇,天师府的传承认可竟是踩着无数人的血而得,他便再也无法坦然面对他。
他望着《黄庭经》上“善恶”二字,缓缓开口,“我的条件你应该知道。”
李辰临眉锋微扬,清冽道:“你知道了?”
清闻垂眸轻“嗯”了声,“放过天师府。”
话音刚落,对面忽响起一声极轻的笑,他猛地抬头撞见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让他心中有一丝慌乱,不知所措地蜷了蜷手指……
李辰临拿起《黄庭经》指腹轻抚过“善恶”二字,嗓音温和地说道:“我以为你性子突然沉闷是因为回了天师府,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他忽然抬眸,眼底寒芒如刃,“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会对天师府如何……但……”经卷\"啪\"地合上,“交出首恶。”他唇角勾起毫无温度的弧度,“却是你们应尽之责。”
清闻闻言,蜷紧的手指微微松开,正要解释师叔已失踪多年,却被李辰临抬手截断,“寻人是张天师的事,现下我们该谈光儿的病要如何治疗。”
*
沈瑶光与何朵朵等人被请到碧霞阁一处偏殿暂歇,沈瑶光只稍坐片刻,便按捺不住好奇,想拉着何朵朵想去逛一逛这传说中的天师府。
“朵朵,不要闷闷不乐,定还有其他办法的。”沈瑶光边说边拉起她的手,笑道:“难得来到天师府,我们好好瞧瞧去。”
何朵朵在清闻与陆瑾身上连连受挫,让她产生了自我怀疑,现下哪儿也不想去,于是扯出一抹艳丽的笑容说道:“瑶光妹妹自己去吧,我现下兴致不高。”
沈瑶光还想再劝,却见何朵朵将头扭向一边,分明是拒绝再谈,便也作罢。
此时的天师府在夕阳下泛着金泽,沈瑶光望着前方一绥绥青烟袅袅升腾地方,心下暗道:想来这便是丹炉升起的烟?
她怀着好奇向着前殿走去,在路过几处大殿后,被刚才引他们进来的小道童叫住,“善信,天师有请。”
沈瑶光随着道童穿过三清殿侧廊来到一间丹房,推开门刹那,沈瑶光闻到一股清冽熟悉的香气,正在她怔愣时,一道温和声音响起,“无量天尊……”
她望过去,正在掐诀诵经的天师缓缓睁眼,“善信,请坐。”
沈瑶光福了一礼,落座蒲团后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天师——身着靛青色法衣,眉间一道浅淡的朱砂印衬得眼眸清亮,颇有仙风道骨的出尘之气,眉宇间还能看到清闻的影子。
她见天师只微笑地望着她,于是开口道:“天师唤我有何事?”
“善信可曾有过疑惑,为何来此世间走一遭。”
此话一出,沈瑶光指尖蓦地攥紧膝上裙褶,定定地看着天师,忽而杏眼微弯,扬起唇,“天师何出此言?想来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疑惑吧。”
天师口诵\"无量寿福\",从法袖中请出一道朱砂符箓,“此物还请善信务必收下佩戴在身上。”
沈瑶光双手接过,指尖不经意揉捻时,忽觉符纸夹层中有异物硌手。她疑惑地轻捏——竟是个拇指大小的硬物,隔着符纸能触到棱角分明的轮廓。
当她再度抬眼,天师已恢复闭目诵经之态。沈瑶光抿了抿唇 ,起身执礼退出丹房,迎着三清殿外的山风,思绪万千。
她忽然转身看了看三清殿,撇了撇嘴,“惯会装神秘,我才不好奇。”
话虽如此,却是将符箓摊在掌心就着夕阳余晖,小心揭开符纸一角——是一个类似铜钱大小的东西。她倒是想全部揭开,又怕坏了符箓,不由的轻叹了一声。
“光儿怎么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转过身嘟囔道:“天师给了我这个,想揭开又不敢。”
李辰临闻言,目光落在了她掌心的符箓,夕阳将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阴影,“天师可有说什么?”
“就让我贴身佩戴。”沈瑶光话音未落,忽见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羊脂玉扣,指腹摩挲符箓片刻后直接放进了玉扣之中。
又取下她脖子上的璎珞,将鱼形坠换成了羊脂玉扣,“那就听天师的,戴上这个。”
沈瑶光双手抚着洁白无瑕的羊脂玉,喜爱不已,“真漂亮。”
李辰临见她爱不释手,脸上笑意更甚,“光儿喜欢就好。”他指尖摩挲着替换下的鱼形坠,上次在船上知道了这坠子的来历之后便一直想找机会换掉,总算得愿。
“可那鱼坠是我答应嬷嬷要一直戴上的……”沈瑶光想到那鱼坠有些左右为难,突然眼睛一亮,“要不我做禁步吧。”
“我戴上吧,做腰佩也可以。”李辰临是不会再让这东西再回到她的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