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梧突然冲上来一把抱住邓氏,顺手捂住了她的嘴:“别说了!什么都别再说了。”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晰地认识到,他真的要失去这个妻子了,突然感到很害怕。
邓氏缓慢却坚定地扒开了他的手,一眨不眨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林青梧,比起你弟弟,其实我更恨你。”邓氏笑了,她的眼角早已爬满皱纹,才三十出头的年纪,无论是身与心,都在日复一日的怨恨中苍老。
“如果能回到过去,我宁愿从未曾嫁与你。”
林青梧脑袋嗡嗡的,他望着邓氏一张一合的嘴,却再也听不清她之后说的任何一个字。
曾经的少年夫妻,你侬我侬,终于走到今日之末路。
他清楚地意识到,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碎成了渣,再也回不去了。
犹记得,十几年前,大婚当夜,红烛在侧,他挑开她的盖头,望着她巧笑倩兮的脸,说过的那句“以后我会待你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丁婉只觉得头疼欲裂,原本以为,是一场误会般的家庭闹剧,居然真的牵扯出了人命官司,而且受害者还有她的娘家侄女。
她看看大儿子,又看看小儿子,终于还是把脸转向了婆母,她承认,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的局面了。
原来在邓氏冷漠的外面下,藏着这么多恨意,以至家宅不宁。丁婉是应该恨她的,是她害了丁语薇,更是她故意弄臭了小儿子的名声。
“把她也送到庄子上去吧,过几个月,病逝。”祖母无力地挥了挥手。
邓氏听到对自己的处置,与预想的差不多时,嘴角挂上了胜利的微笑,她终于可以解脱,不用在这深宅大院里熬过一个又一个绝望而没有尽头的黑夜了。
临走之际,林青梧还想替她求情,却怎么都开不了口,只默默地望着她的背影。
林泳思想问的还没问完,那陆晏青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邓氏似是明白他心中所想,顿住脚步,转过身来,一字一顿一说:“是我做的,我都认,但我没做过的,就是没做过。陆晏青之死,与我无关。”
她嘲讽地一笑:“林泳思,你到底多招人恨?在我派人想对陆晏青动手时,已经有人快我一步了。哈哈哈。”
邓氏被无声无息地送去了庄子,相比林旻雪的闹腾,她相当迅速地接受了现实。
林泳思则带着比之前更多的疑问,连家都不想回了。
他以为母亲经此一役,会暂时停住为她聘娶一位妻子的想法,没想到,她非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变本加厉,紧锣密鼓地继续广泛撒网。
只要他一回府,便会被拉着对照画得不知有几成相似的画像,他努力不在母亲面前说脏话。
还是府署住得舒服,没人会扰他清净。
他跟李闻溪吐槽,不理解母亲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有大嫂,听下人传回来的消息,她在庄子上不吃不喝,一心只想把自己饿死,这才过了十来天,就已经不省人事,几乎病入膏肓了。
林府一月内要死两个女眷,还真是前所未有。
李闻溪只能顺着他劝一劝,这要她怎么说实话?说你母亲完全是心理憋得有些变态了?
明知道不是自己儿子的问题,却没有办法解释,外面的流言传得挺不像话的,她拼命想寻个四角俱全的儿媳妇,也是不想委屈了儿子。
至于邓氏,内宅妇人,对自己的丈夫幻灭了,又失了唯一的儿子,偏还没人真正关心她、安慰她,不找个人恨着,恐怕她也活不到现在。
林泳思是最好的怨恨对象,邓氏根本不需要理由,她恨林泳思,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只有抓紧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你觉得她的话可信吗?陆晏青之死,真与她无关?”
“可信。”李闻溪斩钉截铁地说。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邓氏估计早就想好了,事情败露的那天,便是她该死之时,所以她才会到了庄子上,不吃不喝,一心求死。
“我到现在都搞不清楚,她为何当年不杀了褚二锁,偏还给他一笔钱,将他放良归家,而又在时隔多年后,设计毒死他,这不多此一举吗?”
如果褚二锁还是当年的贱籍奴仆,生杀大权便在主家,哪怕无故打杀了,也不过罚些银钱罢了,毕竟奴仆严格算起来,只算主人家的私有财产。
可是放良之后却不一样,良民被害,那是杀人大罪。
李闻溪回想了一下褚二锁当时的处境:“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家财花用干净了,儿子病弱,自己也得了不治之症,走投无路之下,才寻到邓氏门上,用以前掌握的把柄威胁,想要换笔钱财。”
“邓氏不知他身患重病,害怕以后要一直被他拿捏,这才利用送钱财的机会,毒杀了他呢?”
这是目前最合理的推测,不然邓氏失心疯了,才会时隔多年,还给一个以前放良的仆从那么多现银。
“唉,一步错,步步错,以致积重难返!”林泳思深深叹息:“那陆晏青到底被谁人所害呢?她好好一个姑娘家,可惜了。”
这个问题李闻溪没法回答,她隐隐有种感觉,杀陆晏青之人,绝非等闲之辈,那么这个人背后真正的主子,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
“是谁我不知道,但是大人很可能会很快知道的。”
“这是什么意思?”
“陆晏青是个养在深闺的弱女子,没有仇家,想杀她之人的目的,十有八九与大人有关。一个弱女子的死,能改变什么呢?”
“对啊,她死了,于我能有什么影响呢?我还是当着我的淮安同知,我母亲还在为我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林泳思忽然住了嘴,茫然地看着李闻溪:“亲事?我的亲事?”
“大人,想要嫁给你而不可得的话,最简单的方法是什么?破坏掉原本的亲事。”
“不可能吧?”林泳思真的茫然了:“我从小到大,除了家里的女眷,可从未正眼瞧过别人家的小姐,非礼勿视的道理,我懂。”
“大人,你忘了,你以前,时常出入中山王府。”
“纪凌云......不对,是她?”
“不可能不可能,她知道自己的亲事无法自专的,怎么可能会为一个不确定,就杀人呢?”
纪羡鱼绝对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林泳思喝了口茶,以掩饰自己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