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烛火摇曳,鎏金铜炉里的檀香燃得正急,却压不住殿中弥漫的恐慌。崇祯帝朱由检身着素色龙袍,指节因紧握龙椅扶手而泛白,目光扫过阶下垂首的群臣,声音带着难掩的颤抖:“陈卿、孙卿,新军与闯军当真放话,半天便可破城?那‘退位建共和’之语,又是何意?”
首辅陈演膝行半步,额上冷汗浸透朝服,声音发颤:“陛下,臣与孙督师亲往敌营,新军将领态度决绝。他们说‘共和’便是废帝制、选贤能,朝中四品以上官员若从,可入共和中枢;若不从,城破之日,便要…… 便要将四品以上官员尽数斩首啊!” 他话未说完,殿中已有低低的抽气声,几位老臣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
孙传庭按剑而立,脸上还带着城外奔波的尘土,语气却比陈演硬气几分:“陛下,新军虽狂,却也非虚言。臣观其营垒整齐,火器精良,远胜闯军;闯军又在侧翼呼应,北京城如今已是孤城。但臣愿领京营残兵死守,即便只剩一兵一卒,也绝不让贼寇轻易入城!”
“死守?谈何死守!” 户科给事中吴麟征突然出声,声音带着哭腔,“孙督师,京营兵士多是老弱,粮草只够一月,城外贼兵数十万,半天破城绝非虚言!臣以为,不如…… 不如暂从新军之议,至少能保百官性命,陛下也可…… 也可暂避锋芒啊!”
“放肆!” 兵部尚书冯元飙猛地拍向案几,瓷杯摔在地上碎裂,“吴麟征你竟敢劝陛下退位?我大明二百七十余年基业,岂能毁于一旦!陛下乃天子,岂能向贼寇低头?臣请陛下下旨,召集京中勋贵家丁、民间义士,与贼寇决一死战!即便战死,也对得起列祖列宗!”
“冯尚书说得轻巧!” 礼部侍郎王锡衮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勋贵们早把家丁遣去南方护着家产了,民间义士又能有多少?昨日臣去永定门巡查,见守城兵士连刀剑都握不稳,还怎敢死战?新军说‘共和’给百官一席之地,若能保百姓不遭屠戮,臣愿随陛下暂退,待日后再图复兴啊!”
崇祯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满是血丝,他看向一直沉默的翰林院学士李明睿:“李卿,你平日多有真知灼见,今日为何不言?”
李明睿上前一步,声音沉稳却带着悲凉:“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辨‘贼寇’与‘大势’。新军虽以兵临城下相逼,却提‘共和’之念,非闯军那般只知劫掠;闯军虽凶,却也因朝廷失民心而壮大。若陛下退位,可保一城百姓免遭屠城,百官也能留存性命 —— 可‘共和’废帝制,陛下将永失社稷,此乃千古未有之辱!若顽抗,城破之日,陛下与臣等皆难活命,大明江山也将彻底覆灭。这两条路,皆是死路,只看陛下愿选‘辱死’,还是‘战死’啊!”
“朕岂能受辱!” 崇祯帝猛地拍案,龙椅发出刺耳的声响,“朕乃太祖高皇帝之后,宁死也不做退位之君!陈演,你再去敌营,就说朕愿与新军商议条件,但若提退位,休要再谈!孙传庭,你即刻整顿京营,加固城防,朕要亲自登城督战!”
孙传庭面露难色:“陛下,新军已言明,只给两条路,再无商议余地。且京营…… 京营实在难以支撑啊!”
“支撑不住也要支撑!” 崇祯帝站起身,龙袍下摆扫过案几上的奏疏,“朕若退位,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百官若怕,可自去投贼,朕绝不阻拦!但朕,要守着这紫禁城,守着大明的最后一口气!”
殿中顿时陷入死寂,只有崇祯帝粗重的喘息声。陈演垂着头,手指绞着朝服下摆,心中暗叹:陛下虽有死战之心,可城中兵力、粮草皆已耗尽,这战,如何能守?冯元飙握紧剑柄,眼中满是决绝,却也知道京营的实情,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吴麟征等人则悄悄抹泪,不知是为自己的性命担忧,还是为大明的覆灭悲叹。
许久,吏部尚书郑三俊颤巍巍开口:“陛下,臣有一议。不如先假意应下新军,拖延时间,再密令九边各镇总兵前来勤王 —— 虽不知各镇能否及时赶到,却也比坐以待毙强啊!”
“假意应下?” 崇祯帝眼中闪过一丝希冀,随即又黯淡下去,“新军精明,岂会看不出破绽?若被识破,只会加速城破之日。且九边各镇…… 主力都被抽调一空,谁会真心勤王?”
夜很深,乾清宫的廷议没有丝毫结果,崇祯摆摆手,旁边的王承恩一甩拂尘大声道:“退朝——”
崇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内殿,没有丝毫力气地瘫软在椅子上,乾清宫的烛火明明灭灭,映着崇祯帝朱由检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殿外的梆子敲过三更,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而更浓重的绝望,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牢牢裹在其中,连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王承恩捧着一盏早已凉透的参茶,指尖泛白,他不敢将茶盏递上前,只低声补了句:“奴婢还听见他们喊……‘半天破城,四品以上斩立决’,还有那‘共和’的说法,说是让万岁爷…… 让万岁爷下诏退位,跟着大臣们去那新朝里…… 谋个位置。”
“共和国度……” 崇祯垂着眼,目光落在龙椅扶手上那些精致却早已蒙尘的纹路里,在心里无声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牵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太祖皇帝从濠州起兵,浴血奋战才定下这大明基业,成祖爷迁都北京,天子守国门,历经十六帝,到他这里,难道就要以 “退位” 收场?他想起自己登基时的誓言,要重振朝纲,要还天下太平,可如今呢?整个大明几乎全部沦陷,北京城被围得水泄不通,连宫墙根下都能隐约听到城外新军的呐喊声,那声音像一把把尖刀,反复剜着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