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承诺与羁绊
五金店休息区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电流嗡鸣，与墙角老式风扇搅动空气的声响交织在一起。唐·本杰明伸手关掉吱呀作响的风扇，寂静中，咖啡壶里的沸水突然发出尖锐的哨声，打破了略显压抑的氛围。他取下冒着白烟的咖啡壶，深褐色的液体注入六个马克杯，浓郁的香气渐渐冲淡了室内机油与金属混杂的味道。
艾米丽将皮质文件夹平放在布满划痕的长桌上，金属搭扣弹开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她解开警服最上方的纽扣，露出纤细的脖颈，金色的警徽在头顶的日光灯下折射出冷冽的光。四名前三角洲队员坐姿各异——老迈克·理查德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金属义齿在开合间泛着微光；汤姆·威尔逊背靠墙壁，迷彩裤下的一条假腿在地面投下扭曲的阴影；杰瑞·米勒重新戴上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他那张普通得如同路人的脸；保罗·安德森则将蝴蝶刀收进口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边缘的磨损痕迹。
“自我介绍一下，洛杉矶警察局重案组警司艾米丽·布朗。”她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钢刃，清冷而锐利，目光依次扫过四人，“在帮你们完成身份洗白前，我需要确认一些信息。先说说你们的家庭情况吧。”
老迈克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像是老旧发动机启动前的震颤。他伸手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眼角那道从太阳穴斜贯而下的疤痕随着动作微微扭曲：“我老家在休斯敦郊外，父母都是在牧场给人挤牛奶的。前妻走得早，乳腺癌，化疗把头发都掉光了......”他突然停顿，喉结剧烈滚动，“那时候我还在部队，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现在就剩个儿子，十四岁，成绩好得很，总说要考斯坦福学工程。现在跟着我父母一起住。”他苦笑一声，指节敲了敲金属义齿，“可带着现在的身份，我连他学校大门都不愿意靠近。”
汤姆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笑声戛然而止时，他猛地扯开衬衫领口，露出胸口狰狞的烧伤疤痕：“路易斯安那的破沼泽里，我家那条小船就是全部家当。卡特里娜飓风来的时候，老爹说要回去救老妈的照片，结果......”他的声音突然哽咽，抓起马克杯猛灌一口咖啡，滚烫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下也浑然不觉，“现在我妹妹大着肚子，那个该死的墨西哥混混跑了，我却只能躲在阴暗角落，连抚养费都不敢正大光明地寄。”
杰瑞始终低着头，鸭舌帽的阴影里传出闷闷的声音：“圣迭戈海边的小餐馆，炸鱼薯条的香味我到现在都记得。五年前的一个深夜，几个混混的人泼了汽油烧了店铺，我后来我解决掉了他们，但是爸妈也老了......”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爸妈现在住在帕萨迪纳的养老院，每次视频我都得说过的很好，把自己伪装了很好。”他的语气里满是无奈，那张普通的面容下，藏着不为人知的牵挂。
保罗沉默良久，直到杯中的咖啡泛起油膜。他突然解开袖口，露出小臂上密密麻麻的针眼——那是为父亲注射镇痛剂留下的痕迹：“在内华达的破矿镇，我爸肺里吸进去的硅尘比石头还多。高利贷的利息滚得比雪还快，我接的活儿越来越脏......”他猛地将袖子拉下，“上个月他们把我妈从家里赶出来，我却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艾米丽手中的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记录下每一个细节。当最后一个字落下，她合上文件夹，起身时警服下摆扫过桌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她踩着高跟鞋在四人面前踱步，鞋跟敲击地面的声响如同倒计时的鼓点：“老迈克，德克萨斯州；汤姆，路易斯安那州；杰瑞，加州本地人；保罗，内华达。信息完全吻合。”她突然停在老迈克面前，两人目光交汇，“你儿子想考斯坦福？推荐信的事，可以帮你搞定，明年应该就是升学的时候，到时候你找本杰明。”
老迈克的喉结动了动，粗糙的手掌在膝盖上蹭出沙沙的响声：“警司，只要能让那小子有个光明前途，我这条老命......”
“别急着表忠心。”艾米丽转身看向汤姆，“你妹妹的抚养费，本杰明会安排人匿名打到她账户。但前提是，你们的忠诚必须毫无保留。”她的手指划过腰间的配枪，皮套与金属的摩擦声清晰可闻，“洛杉矶警察局的审讯室里，有一百种方法让背叛者开口。”
汤姆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颗的犬齿：“只要能让我妹妹过上好日子，让我给你们当狗都行。”
“我父母的养老院......”杰瑞终于抬起头，眼中闪着希望的光。
“费用前期本杰明会帮你，后续就靠你自己了，想到洛杉矶更好的养老院你得努力，本杰明可以帮你安排进。”艾米丽打断他，“但如果让我发现你们和其他黑帮有任何勾结，或者对本杰明有二心——”她突然凑近，香水味中混着枪油的气息，“你们会希望自己当初死在战场上。”
保罗缓缓站起身，右手按在左胸：“我父亲的药不能停，只要能保证这点，我可以为你们做任何事。”
艾米丽满意地点点头，拿起文件夹向店外走去。唐·本杰明快步跟上，在玻璃门前，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吻，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他们的故事都是真的，我让人核实过。不过还是得小心盯着，利益会改变很多事。”
警车的引擎声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唐·本杰明返回休息区时，四人围坐在桌前，像困兽般低声交谈。老迈克的手掌重重拍在桌上，震得马克杯里的咖啡溅出杯沿：“我就说跟着这小子有前途！斯坦福的推荐信，那可是多少人砸钱都买不来的！”
“我妹妹能过上好日子了......”汤姆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摸着假腿的关节处。
杰瑞摘下鸭舌帽，那张普通的脸上洋溢着激动：“等我父母从那养老院出来，就带他们去夏威夷。”
保罗望着杯中的咖啡，突然轻笑出声：“我爸终于不用再打那些副作用极大的止疼针了。”
四人的目光同时转向门口。唐·本杰明走到长桌前，拿起马克杯轻抿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在加州，只要有钱、有人脉，就没有办不成的事。而我，恰好两者都有。”他环视众人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饼，“洛杉矶是我们的主场，在这里，你们的家人会得到最好的照顾。但相应的，我需要你们的绝对忠诚。”
老迈克举起马克杯，金属义齿闪着寒光：“为了儿子的未来，我这条命都是你的！”
“为了我妹妹！”汤姆的马克杯重重撞上老迈克的杯子。
“为了我的父母！”杰瑞的声音有些发颤。
“为了我爸！”保罗的眼中泛起泪光。
陶瓷杯碰撞的清脆声响在休息区回荡，混合着咖啡的香气，在空气中编织成一张无形的契约。唐·本杰明看着眼前的四人，知道自己不仅收获了四个战斗力超群的帮手，更在利益与情义的交织中，缔结了一份以信任和承诺为纽带的羁绊。而这份羁绊，将成为他在洛杉矶地下世界开疆拓土的重要力量，也将在未来的腥风血雨中，成为彼此最坚实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