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衣穿戴停当,老人从口袋里摸出枚铜钱,轻轻放进苏烈阳嘴里,又取过黑色布条绑住他的双脚,只打了个活结,最后用红腰带在腰间束紧。
“行了,移到中堂吧。”
几人小心地将遗体抬到正堂的灵床上,有人在脚边点起纸钱,橘红色的火苗舔着黄纸,腾起细碎的纸灰。
“大山,该去报丧了。”老人搬了个马扎坐下,“这里有我们盯着,放心去吧。”
苏景山点点头,叫上周显,两人匆匆出了门。
许泽走到老人身边蹲下,掏出烟盒递过去一支,帮着点上。老人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圈:“小先生,给个下葬的日子吧。”
“叔公知道老爷子的生辰吗?”
“辛巳,庚子,癸巳,壬寅。”老人记得清楚。
许泽掐着手指默算片刻,说道:“白蜡金命,壁上土月,长流水日,金箔金时。后天十月十二,宜安葬,冲狗煞南,时柱选丁卯最好。”
老人把烟蒂摁在地上:“就听小先生的。你也算自家人,明天劳烦去陵地选个吉穴。”
许泽应下,转身走到苏明玥身边。她跪在灵前,眼神直愣愣地盯着灵床上的爷爷,泪水已经流干,只剩下满脸的茫然。许泽轻轻抚着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慢慢传过去。
天不知不觉亮了,院外传来脚步声,苏景山回来了,身后跟着胡丽娟、胡丽娜姐妹。两人一进院就扑到灵前,跪在地上放声大哭,哭声里满是真切的悲痛。
没过多久,苏家的直系亲属陆续赶来,灵堂里渐渐挤满了人,吊唁声、哭声交织在一起。
临近正午,殡仪馆的车停在院外,苏景山红着眼圈跟着车走了,要去办理火化的手续。
许泽正准备去陵地,院门口忽然走进一个人。那人戴了副宽大的墨镜,遮住大半张脸,身上穿件花里胡哨的薄外套,配着红色沙滩裤,脚上穿着拖鞋,双手插在裤兜里,晃晃悠悠地就进了院。就像是刚从海边度假回来。
这打扮,在肃穆的灵堂前,显得格外扎眼。
“怎么回事?”苏家大叔公猛地站起来,拐杖往地上一顿,“苏家的保镖呢?怎么把这种人放进来了!”语气里满是愤怒——这简直是对逝者的不敬。
许泽也皱起眉,低声问苏明玥:“这人你认识?是家里的亲友?”
苏明玥抬头打量着来人,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疑惑:“不认识。我们家亲友里,没人会穿成这样……”
“难道是对头来捣乱的?”许泽心里咯噔一下。
苏家这么大的公司,难免有生意上的纠纷,借着葬礼来寻衅滋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苏明玥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盯着那人的脚步,随时准备叫人把他赶出去。
那人却像是没察觉周围的敌意,径直走到灵堂前,他看了眼灵床上的遗像,忽然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灵堂里格外清晰:“老苏头,好久不见!也怪我这记性,要是早一天回来还能看上你一眼。没办法,有个小妖精太粘人了,我走不开啊!”
这人说话的语气轻佻。
这话一出,满院的人都炸了——当着逝者家属的面,竟敢说这种话!几个年轻的苏家子弟已经撸起袖子,要上前理论。
许泽却按住了身边的人,他注意到,那人说这话时,没有不敬,反倒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苏明玥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胸口因愤怒而起伏:“这位先生,请你离开!这里不欢迎你!”
来人慢悠悠转过头,抬手扶了扶宽大的墨镜,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小丫头,火气别这么大。老苏头在世时,都得敬我三分,哪敢这么跟我说话?我肯来,是给他面子。”
“你到底是谁?”许泽往前一步,目光紧紧锁着墨镜男露出的口鼻,那轮廓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像是在哪见过。
墨镜男也转头看向他,身体忽然一顿,就那样定定地盯着许泽,眼神透过镜片,带着探究,也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院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不知道这莫名其妙闯进来的人要做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从身后摸出一把折扇,“唰”地一声展开,扇面上“神机妙算”四个字龙飞凤舞,墨迹淋漓,倒有几分真气度。
“在下是个风水师,跟老苏头儿认识。”他晃了晃扇子,语气轻描淡写,“听说他挂了,过来瞅一眼。”话音刚落,一阵冷风灌进他的脖领,他缩了缩脖子,赶紧把扇子合上,“呦呵,这还真冷。”
这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彻底激怒了苏明玥。她咬着牙就要上前理论,却被许泽一把拉住。
“淡定,别冲动。”许泽低声道,眼神依旧没离开墨镜男,这人说话的腔调,那股子看似散漫实则藏锋的劲儿,总让他觉得不对劲。
他压下心头的疑虑,保持着基本的礼貌:“这位先生,不知该怎么称呼?”
墨镜男挑了挑眉,忽然咧开嘴,冒出一句:“小子,想打听我?你可以称呼我为神算子!”
墨镜男才收敛了神色,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灵堂的遗像,“老苏头走的时候,安详吗?”
没人给他回应,他倒也不在意,径直走到中堂正中,蹲下身从兜里掏出一沓纸钱,扔进火盆里。
橘红色的火苗猛地窜了窜,卷着纸灰往上飘,他嘴里念念有词:“老苏头,你欠我的那人情还没还呢,人就走了……这债啊,怕是得让你儿子孙女替你还了。”
听到这人碎碎念,一个苏家后辈忍不住了,呵斥起来:“喂!戴眼镜的,没听过人死债消?老爷子都走了,你还想讹上后辈不成?”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眼镜男头也没抬,用扇子拨了拨火盆里的纸。
眼镜男这才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视线落在苏明玥身上,故意拖长了音:“本来吧,想着让他孙女给我当儿媳妇,抵抵这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