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本应是冲破云层、唤醒万物的金色希望,此刻却只让窗帘缝隙透入的一线光亮显得格外刺眼。林雪萍蜷缩在教师休息室角落那张略显陈旧的单人床上,只觉得喉咙像被砂纸打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来尖锐的疼痛,头疼更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箍住,随着脉搏的跳动阵阵发沉发闷。她有些费力地睁开干涩的眼皮,望着天花板上那片模糊的白。
昨晚批卷到深夜,回宿舍时似乎被深夜返潮的冷气激了一下,加之连日来高三备课组的联考分析会议、教学研讨轮番轰炸,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这样连轴转的消耗。感冒病毒毫无征兆地突袭成功,此刻她感觉自己像个正在被高温烘烤的软木塞。
“林老师?您还好吗?”一个略带担忧的熟悉声音在休息室门口响起。
林雪萍强撑着坐起身,裹紧身上的薄毯,清了清那火辣辣的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沙哑:“…是韵华啊?没事,有点不舒服,休息一下就好。”门口站着的是穿着整洁校服、手里捧着一叠笔记的江韵华。他显然注意到了老师不寻常的状态和微微泛红的脸颊。
“您脸色很差,”江韵华皱着眉走近几步,放下手中的笔记本,“是不是发烧了?”少年的目光里带着真诚的关切。虽说在学校是师生关系,但私底下,林雪萍早已是他认可的大嫂。
“可能有点着凉。”林雪萍不想让学生担心,轻描淡写地说,但额头上那层细密的虚汗和明显无力的姿态出卖了她。
江韵华没说话,转身快步走到角落的饮水机旁,拿出自己常用的保温杯(那是许清瑶知道他总忘记喝水送的),麻利地接了大半杯温水。随后又从自己鼓鼓囊囊的书包里摸索起来,片刻后,竟掏出一个透明小盒子,里面分门别类地装着几片独立包装的药片,还有一个系着粉色丝带的、圆滚滚的柠檬。
“清瑶姐说您今天早上连着两节课,怕您忙起来忘了。她让我盯着您吃药。”江韵华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药盒,拿出标注着“感冒”字样的分格,里面是几片熟悉的退烧药和感冒药,“热水能喝吗?我给您掰药片。”
林雪萍有些惊讶地接过水杯,水温正好入口。看着少年熟练地从柠檬上切下薄薄的两片,放进杯子里,又从书包侧袋掏出一小包老冰糖,捻了几颗碎块放进去搅拌。“她说柠檬冰糖水加了药效好,能润喉。”江韵华解释着,语气自然,仿佛这“监视”任务是理所应当的。
柠檬的清新酸气和淡淡的甜味在水中弥散开。林雪萍看着杯中上下沉浮的金黄色柠檬片,抿了一小口温热酸甜的水,感觉干涩刺痛的喉咙得到了瞬间的舒缓。这分明是许清瑶提前备好的“爱心关怀包”。那姑娘心思细腻,又对林雪萍一直有着不掺虚假的亲善(当然,很大程度上也与江韵华脱不开关系)。
“许同学…真有心。”林雪萍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带上了温暖的笑意。她看着江韵华将药片递到她手心,少年眼神里是纯粹的关心,还有一丝完成任务般的得意和不易察觉的…他自己或许都没意识到的、谈及“清瑶姐”时的柔软光泽。
“她这人就爱操心。”江韵华嘀咕一句,耳朵尖似乎有些泛红,随即又正色道:“您赶紧吃药休息,笔记我放桌上了。第一节是我的课,您要是不舒服就别硬撑了,我们自习就行。”他想了想又补充,“我哥今天在市建筑设计院那边沟通方案,早上电话会议,我晚点跟他说声?”
“不用专门告诉他,别打扰他工作。”林雪萍连忙说,吃了药又喝了几口温水,“我眯半小时就好,能上课的。谢谢你和许同学了。”她催促江韵华去准备上课,别耽误时间。
江韵华看她吃了药,又嘱咐了几句好好休息,才有些不放心地离开了。休息室重新安静下来,柠檬的香气和冰糖的温甜在空气中淡淡飘浮,奇异地缓解了不适的焦躁感。林雪萍靠在床头,握着温暖的杯子,阖上眼睑。窗外树影婆娑,鸟鸣婉转,属于校园的忙碌晨曲隐隐传来,而她在这狭小空间里,被学生(或者说未来的小叔子和准弟媳)这种直白又别扭的关心包围着,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原来,除了讲台上传授知识,在学生们眼中,她这个老师,也是会被关心、会被惦念的普通人,这种感觉,真好。
药力混合着身体的疲惫渐渐上涌,带着这份微甜的暖意,她沉沉地陷入了浅眠。
午后的阳光终于挣脱了云层的纠缠,热烈地洒满大地。林雪萍硬撑着上完了上午的课,人却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感冒症状非但没减轻,反而更加汹涌——咳嗽开始加剧,整个人如同踩在棉花上。年级组长和办公室同事看她摇摇欲坠的样子,坚决将她“押送”到了离学校最近的社区医院。
门诊输液室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的药水气味。林雪萍坐在靠窗的病床上,手背上扎着点滴针头,冰冷的液体缓慢流入血管。她看着窗外阳光下茁壮成长的常青藤,只觉得脑子昏沉得厉害,只想闭上眼再睡一会儿。
“嗒嗒嗒…” 一阵节奏熟悉、略带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丝风尘仆仆的气息停在床边。
林雪萍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江明华那张写满担忧的脸。他似乎是从工作现场直接赶来的,深色工装夹克的袖口还沾染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白色灰尘(大概是模型材料粉末),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微乱,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深蓝色大号保温提桶和一个鼓鼓的纸袋。
“感觉怎么样?”他顾不上寒暄,立刻放下东西,伸手探向她的额头。男人指腹带着室外奔波微凉的温度,以及常年握笔绘图留下的薄茧,与掌心习惯性包裹她手背时的温热不同,更清晰地传达着他此刻的紧张。那专注凝望的眼神,仿佛要穿透表象直达病灶。
“还好…挂上水舒服多了。”林雪萍努力牵动嘴角想挤出一个笑容,但干裂的嘴唇和嘶哑的嗓音暴露了她的虚弱,“你怎么来了?韵华还是告诉你了?”
“他那小子能憋住才怪。”江明华搬了凳子紧挨着她坐下,没好气地说,但手上动作却温柔无比。他旋开保温桶盖,一股极其清醇绵长的粥香伴着点点瑶柱特有的鲜香和鸡丝滑嫩的气息瞬间弥漫开,将那刺鼻的消毒水气味驱散了大半。桶内是浓稠适中、熬得几乎化开的细腻白粥,浸润着撕得细碎的雪白鸡丝和金黄饱满的瑶柱粒,点点绿色葱花点缀其上,光是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动。
“张妈用砂锅熬了一上午的瑶柱鸡丝粥,熬烂了,对嗓子好。”他拿出碗勺,仔细地舀了浅浅一小碗,小心避开了热气中心,“怕你胃口不好,还加了点特制的嫩姜丝和陈皮茸,提味又暖胃。”他用勺子舀起一点,放在自己手背上试了试温度,确认不烫了才递到她唇边。
这细致入微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做过千百遍。林雪萍眼眶有些发热,顺从地张嘴含下。粥的温度正好,米粒软糯得几乎入口即化,吸饱了瑶柱和鸡汤的极致鲜美,舌尖的味蕾被温柔唤醒。滑嫩的鸡丝无需费力咀嚼,点点姜丝和陈皮带来微妙的辛香与回甘,极大地抚慰了饱受炎症折磨的喉咙和空荡焦灼的胃。每一勺喂食的间隙,他都会轻轻用纸巾擦去她唇角的微小残渍。
“慢点,还有很多。”他看着她明显渴望的眼神,声音低沉温存,“再吃点这个。”他打开旁边那个印着城中知名港式茶餐厅logo的巨大纸袋,里面是一个精致的透明小盒,装着几只色泽淡雅、吹弹可破的百合水晶虾饺。
林雪萍的眼睛亮了一下。这是她最喜欢的那家茶点,特别是这虾饺,口感清爽又不失鲜美。显然是她病后胃口不佳,江明华特意绕远路去买的。
“刚好在市院附近开会,顺路。”他轻描淡写地解释,动作麻利地夹起一个晶莹剔透、包裹着粉嫩虾肉的虾饺,“沾一点点姜醋汁,提味又不刺激。”他蘸了一点汁,才送到她口中。薄如蝉翼的澄皮破裂,q弹鲜甜的虾仁和爽脆的笋丁混合着微酸开胃的姜醋香,与温软的粥形成绝妙的味觉层次。
他安静地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专注得如同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输液室柔和的光线勾勒着他微微俯身的侧影,下颔线条绷紧,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疼惜。当林雪萍咳嗽突然剧烈起来时,他立刻放下碗筷,轻轻拍抚她的后背,力道适中而沉稳,像一面可以依靠的墙。等她缓过气,又立刻递上温水润喉。他替她理好蹭乱的碎发,掖好因为咳嗽而松动的被角,每一个细节都照顾得无微不至。
这种被全然呵护、所有需求都第一时间被察觉被满足的感觉,在病痛缠身、格外脆弱的时刻,拥有无与伦比的治愈力量。林雪萍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和毫不掩饰的爱意,身体依旧不适,但灵魂深处却被一种坚实的暖意和安心感包围。也许爱情最动容的姿态,不是激情燃烧时的热烈,而是在对方最狼狈、最虚弱时,那份本能的呵护与不离不弃的温情。
“睡一会儿吧,”他替她调整好枕头角度,又摸了摸她微烫的额头,“我看着液。滴完了喊护士。”
林雪萍点点头,依赖地蹭了蹭他干燥温热的手心,任由沉沉的睡意将自己包裹。这一次的睡眠安稳而踏实,因为她知道,有人为她守着一方安心的小天地。
暮色初染天际,江韵华背着书包风风火火地冲进了高二年级部那间最大的多媒体教室。明天下午是高二年级的化学科普公开周活动,班级的宣传海报和主题讲解ppt由他和许清瑶主要负责。因为构思新颖、逻辑清晰,化学老师额外给了他们权限使用设备提前排练效果。
教室后方的投影幕布已经亮起,上面打着他们精心设计的“生活中的奇妙化学反应”主题LoGo。许清瑶正屈膝坐在地板上巨大的垫子上,身边摊开着一大堆参考资料、草图本、马克笔,还有一台亮着的平板电脑。她眉头微蹙,咬着笔杆,长发随意地在脑后挽了个丸子头,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线。
“我的校花大人,材料分析部分卡壳了?”江韵华把书包往空椅子上一扔,也盘腿坐了下来,目光扫过她平板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献摘要页面。
“是啊,”许清瑶揉了揉发酸的鼻梁,把平板转向他,“这个案例想用在‘纳米催化材料的环保应用’单元里,数据都很扎实,但转化成通俗易懂又吸引人的科普表达,总觉得有点干巴……”她有些苦恼。科普并非堆砌知识,如何深入浅出又保持趣味,是最大的挑战。
江韵华凑近屏幕快速浏览着,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鬓发,能闻到她发丝间淡淡的、如雨后茉莉般的清香。他定了定神,指着其中一段:“这个光催化降解有机污染物的过程,核心是能量转化引发分子断裂重组,为什么不类比成‘阳光下的魔法净化师’?强调能量来源(光)和结果(降解),用拟人化制造形象记忆点?”
许清瑶眼睛一亮:“魔法净化师…这个好!”她立刻拿起草图本翻到对应章节的版面设计草图,“那视觉上可以配合这个形象,做一个动态演示——”她抓起绘图笔,飞快地在旁边的草图本上勾勒出一个由线条光线构成、带有羽翼般能量触须的q萌形象轮廓。寥寥数笔,形象生动可爱。
江韵华看着她在柔和的幕布光芒下专注绘图、眼睫低垂、脸颊因为兴奋而泛着粉红的模样,心跳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他赶紧移开视线,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嗯,这样形象就有了。接下来需要把具体的分子层面机制简化类比…”
“有了形象,后面就好梳理了!”许清瑶兴致高昂起来,思路如泉涌,“催化剂的表面官能团参与反应,可以想象成‘净化师’挥舞的魔法棒触点…电子传递能量就是魔法能量的流动…中间体可以理解为被魔法困住准备被净化的‘污物颗粒’!”她越说越兴奋,笔下不停,在已有的形象周围添加着象征性的能量流和分子结构的简化小图标。
江韵华一边听着,一边快速翻阅着资料作为补充,时而提醒她某个专业术语转化的边界,时而指出某个步骤可能解释过度导致偏差。两人配合默契,一个想法新奇善于创意转换,一个思维缜密擅长把控深度和准确性。讨论中不可避免地会产生争论分歧,但最终总会碰撞出更清晰的思路和更精彩的表达。
忙碌中,许清瑶为了拿一个掉到稍远的彩色马克笔,动作稍猛了些,膝盖在地垫上一滑,身体瞬间失衡,短促地惊呼一声,整个人朝旁边倒去。江韵华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伸手去扶,动作快得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许清瑶没有摔在坚硬的地板上,而是歪倒在了一个温热的、带着少年特有皂角气息的怀抱里。江韵华的手臂稳稳地接住了她,两人的姿势瞬间定格——她半侧身倚靠在他胸前,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抓住了他胸前的校服衣襟,仰起脸,鼻尖距离他的下颌只有寸许距离。
两双年轻的眼睛在极近的距离里撞上。她的眼中还带着未散尽的惊惶,而他那平时总是带着点玩世不恭或调侃意味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紧张和关切。空气中仿佛有电流无声掠过。投影机风扇的嗡鸣、窗外的风声、远处操场传来的模糊呼喊…所有声音都在此刻淡去。
时间一秒、两秒地流淌过去,他们却都像被施了定身咒。许清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校服下温暖有力的肌肉线条,以及胸腔里那擂鼓般强烈急促的心跳,仿佛就在她耳边咚咚作响。江韵华的感官更是如同炸开,少女柔软的发丝蹭在他的脖颈和下颌,带着清甜的香气;她抓着他衣襟的手指纤细,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微凉的触感;她仰起的面庞在投影变幻的光线下美得惊人,近在咫尺的唇瓣因为惊愕而微微张开,温热的呼吸带着一丝甜香轻轻拂过他的下巴。
太过接近的距离让他们都无法正常思考,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放缓,一种强烈而陌生的悸动和无所适从的暧昧氛围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滋长,像一团甜蜜又滚烫的雾气,将两人紧紧裹住。
还是江韵华率先找回了被冲击得七零八落的意识,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他几乎是触电般地微微松开手臂的力道,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咳…没…没事吧?摔疼没?”声音紧绷得不像话,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流畅。
许清瑶如梦初醒,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挪开身体,原本抓着他衣襟的手也瞬间松开,脸颊红得几乎滴血,连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漂亮的绯色。“没…没有…”她低头慌乱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蹭乱的衣摆,声音细如蚊蚋,不敢再看他。地上那只引起这场“事故”的蓝色马克笔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个无辜的见证者。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微妙至极的沉默,只有心跳声在耳畔各自轰鸣。气氛尴尬又粘稠,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热度和旖旎的晕眩感。
江韵华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下意识地抓了抓后脑勺,视线在地垫上胡乱飘着,试图寻找一个安全的话题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暧昧气氛。“那…那个催化剂的稳定性数据好像还差一个对照表…”
“啊?哦,对…对…数据…”许清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抓起平板,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得快得出现残影,语速却有些结巴,“我…我看看具体是哪几组…是在这个文件夹…”
他们重新投入到工作里,眼神却都极其默契地避开了对方的脸,只将注意力聚焦在资料和数据上。然而,方才的意外接触所带来的、那种深入骨髓的悸动和滚烫的、名为“心动”的种子,却已经猝不及防地被这场“摔倒”深深植入了彼此的内心深处,留下了一个难以磨灭的烙印,在表面的专注之下暗暗发酵、生根。偶尔笔尖无意相碰,都会让两人的手指瞬间弹开,耳廓上好不容易褪去的红晕又会卷土重来。这无声的电流,成了此刻多媒体教室里最隐秘也最令人心跳加速的背景音。
霓虹初上,城市的灯火点燃了夜晚的繁华。老江家祖传的那个带着小院子的老房子饭厅里,弥漫着浓郁温暖的食物香气。大病初愈的林雪萍难得早早结束工作,和江明华一同回来吃饭。餐桌上摆着张妈精心准备的清淡滋养菜肴,以照顾她刚好的胃口。
江韵华回来得稍晚些,进屋时还带着几分未散的、属于少年人的那种又雀跃又有些心事重重的神色。林雪萍注意到他坐下吃饭时,眼神总是下意识地瞥向自己放在旁边椅背上的包——那个包上,挂着一个簇新的、蓝色的塑料水钻小吊饰(之前还是素色的)。许清瑶下午“不小心”落在他那儿的。
江明华不动声色地将弟弟的神态尽收眼底。饭后,兄弟俩在厨房水槽边一个洗碗一个擦拭。水流哗哗作响,冲走了碗碟的油污。江明华突然开口,语气带着点过来人的调侃,声音不高,却直击核心:“今天下午…是‘帮’许清瑶做科普材料,还是被‘帮’得摔了一跤?”他侧头看着江韵华,眼神促狭又了然。
江韵华擦盘子的手猛地一僵,脸皮瞬间又涌上了熟悉的血色,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哥!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是在正经工作!”反驳得又快又急,却因为心虚反而没了底气。
“嗯,‘正经工作’,能把人做到你怀里去?”江明华慢悠悠地继续擦盘子,嘴角噙着压不下去的笑意,“还紧张到手心出汗?”他眼神示意了一下弟弟握住盘子的那只手。
江韵华触电般收回手,在裤子上蹭了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羞恼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从小到大,他在这个大哥面前那点小心思总是藏不住。尤其……是在那个叫许清瑶的女生面前。
“人家姑娘挺不错的。”水声停歇,江明华将擦干的盘子放进沥水架,顺手接过弟弟擦了一半的盘子,语重心长又带着调侃,“你要是真有点心思,就别怂,大大方方的。当然,分寸自己拿捏好。”他用湿漉漉的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留下一个戏谑又带着鼓励的眼神,转身走了出去,留下江韵华一个人对着水流呆呆地站着,耳根红得像熟透的虾。
夜色渐深,庭院静谧。老房子的隔音很好,二楼的卧房点着暖黄的床头灯,映出一室温馨。
洗去一身疲惫和淡淡的消毒水味,林雪萍披着柔软的睡袍靠在床头。感冒虽然褪去,但身体经历了一场小小战役,依然有些疲软。江明华坐在她身边,轻轻梳理着她半干的长发,动作细致耐心。梳齿温柔地穿过带着洗发水香气的发丝,按摩着头皮,带来极其舒适的放松感。
“今天韵华送笔记送药的架势,”林雪萍想起清晨休息室里少年紧张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倒有几分你认真工作的样子了。” 她喜欢看他们兄弟间这种无需言说却自然流淌的相像。
“那小子?”江明华手上的动作未停,想到下午弟弟在厨房的窘迫,轻笑一声,“装模作样还行。心思全在别处。” 他用眼神指了指窗外对面亮着灯光的房间——那是许清瑶家的方向。显然,弟弟下午那点小小的“意外”,他早有耳闻(或者说洞察)。
林雪萍也莞尔。她对江韵华和许清瑶之间日益明显的微妙情愫,自然乐见其成。少年少女纯真热烈的喜欢,像春日阳光下的花苞,羞涩又充满力量。
空气中流淌着家常的宁静与温柔。江明华放下梳子,指尖流连在她的发梢,目光落在她恢复了些红润、但依旧带着一丝倦意的脸上。他倾过身,温热的唇轻轻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带着无言的抚慰和珍爱。
“好点没?”他的声音贴在耳边响起,低沉悦耳。
“嗯,”林雪萍慵懒地应了一声,侧过身,自然地依偎进他坚实温暖的怀抱里,找了个最舒适的位置,脸颊贴着他质料柔软的睡衣,“就是容易犯懒。” 他身上清冽又熟悉的气息是最好的安神香。
江明华收紧手臂,将她温软的身子完全圈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满足地喟叹一声。她的病好了,又重新回到他的臂弯里,这份充盈和实在感,千金不换。
“犯懒就好好歇着,有我呢。”他在她发间轻声低语,温厚的手掌在她背上不轻不重地缓缓摩挲,传递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台灯暖黄的光线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拉长,印在素雅的墙壁上,形成一幅宁静温暖的剪影。
夜更深了,窗外的星子疏朗明亮。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彼此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白日校园的匆忙、课堂的知识传递、事业的努力打拼,在这紧密相拥的时刻都化作了无声的背景。此刻,只有他的体温、他的心跳、他沉稳的呼吸,是治愈一切疲惫与不安的药引。这是属于他们的,最简单也最深邃的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