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林西侧,一块未被命名的石台被人称作“裂语座”。那里曾是未语族的讲义场,如今被改为“公开协议场”——一个允许不同语群面对面辩义的区域。
晨雾未散,台下已聚集百余名观义者。有人来自旧频社区,有人自南海语岛远行而来,更多的是刚刚得到空义槽许可、尚未归档的边缘语族成员。他们神色各异,有人紧张,有人愤怒,有人怀疑,但更多的,是一种不敢言说的期望。
沈茉凌站在裂语座下,目光冷静。她知道,今天的会议,不止是词林派与归义派的交锋,更是一场语言伦理秩序的分水岭。
“归义派代表——李晟。”火光映着他的面孔,年轻、锐利而坚定。
“词林代表——砚离。”那位语骨守印人身披沉纹长袍,步履稳健,目光如灰火般深沉。
两人登台,场上顿时安静下来。
—
一|规与碎的开局之辩
李晟率先发言。他手中持着一份整理好的词林样本报告,语调平稳却字字如锋。
“我们调查发现,词林中已有超过四百个词素出现严重‘碎义特征’:含义游移、语序倒转、情绪压制与否定自指共存等现象。这些特征将导致语义结构解构,文明共识解体。”
他说得清晰干脆,如司法笔录。
“我们的主张是:建立碎义审核委员会,对所有未归类词素进行定期评估,保留可整合者,冻结混乱传播者。”
话音落地,观者一片哗然。
不少新入槽族群开始窃语——“冻结”?这是词语的“再度驱逐”。
砚离没有立刻回应。他从袍中取出一页残纸,上面是纪霁言的亲笔补遗,纸页灰白,字迹断裂,但每一笔都带着风蚀之痛。
他展开纸页,低声念出:
“碎义非罪,碎义者,乃语义裂口处的生灵。
若无碎义之词,则语言恒定于死义之轴。”
他望向李晟:
“你说‘碎义破坏共识’,但你有没有想过——是你所守的‘唯一共识’,首先剥夺了碎义者参与的权力?”
李晟眼中一凛,沉声道:“我不是反对他们存在,我是反对他们蔓延。我们承认多元,但不接受失控。”
—
二|观义场的裂变
一位中年女子忽然站起,手持一枚刻有“逆脉”符号的耳坠,颤声说:
“我母亲曾在空义未启前试图讲她的语言,被系统标注为‘词频异常’,判为危险。她再也没说话,直到死都没再开口。我请求你们,不要把‘安全’当成封口的理由。”
一时间,数位听众起立响应,他们大多是那些“未归语族”的继承人。他们不是学者,也不是组织者,他们只是,活在语言边缘太久的人。
气氛开始动荡。
有人喊道:“你们所谓的‘归义’,是回归谁的义?!”
又有人回喊:“那你们的‘自由’,难道不该有底线?!”
语言开始失控,词林中最不愿面对的那场“碎义冲突”,终于被彻底点燃。
—
三|沈茉凌的决断
台上,沈茉凌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站上高台中央。
她没有站在砚离或李晟一侧,而是将纪霁言补遗高高举起,声音清晰而克制:
“纪霁言留下的不是答案,而是警告。”
她翻开补遗第二页,念道:
“语言之死,不是因沉默,而是因只准一种声音存活。
碎义,是旧语体制的伤痕,也是新语言系统的种子。”
她环顾全场:
“词林不是一个完美系统,它是一个实验场。但它的前提不是完美,而是——给那些连资格都没有的人一次说话的可能。”
她转向李晟:
“归义派提出设立‘审核机制’我不反对,但它不能基于‘整合效率’,而必须基于——尊重与共听。”
李晟皱眉:“你想用倾听替代规则?”
“我想用共生替代删选。”沈茉凌平静地说。
—
四|词林的边界
议会散去,夜风吹起。
沈茉凌独自站在斜碑前,砚离走来,低声道:
“这场碎义之争,才刚开始。”
“我知道。”她轻声回应,“但如果连这第一声裂响我们都不敢听,那我们永远无法为未归之音,开一道真正的门。”
碑上那句残文依旧隐约:
“归我不归。”
风吹不散,声声不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