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以为她学乖了。
可这女人依旧是满腹小心思,对自己根本不肯说实话!
又骗他!还想跑!
手指下意识摸向腰间剑柄。
片刻后,终还是移了开去。
眼见奚月奴就要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刷——”
沈摧飞身而下,无声地跟了上去。
倒要看看她要跑到哪里去!
奚月奴这一路走得很急,还不时回头张望。仿佛怕极了被人跟踪的模样,一路仓惶无措。
可沈摧是什么人?岂能这么简单被她发现行藏?
竟就这样,一路跟着奚月奴到了城郊。不知名的山脚下,一处极凋敝的佛寺门前。
奚月奴小声地扣开门。
掉漆的朱红色大门,打开一道细缝。
这女人鬼鬼祟祟的。
莫非,她是要跟个和尚私奔?
沈摧一纵身,跳过院墙。
隐身在苍松顶,寺庙内一览无余。
沈摧只见清冷的月光映照在奚月奴脸上。她摘下兜帽,一张小脸肤色白得几乎透明。
身子笔直地立着,奚月奴却向身前的老和尚,双手合实,一点一点躬下身去,“多谢慧能大师收留我娘。月奴来日必将重谢。”
老和尚雪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是施主孝心感动天地,方才种下这般善因。夫人就葬在后山,施主快去拜祭吧。”
“多谢大和尚。月奴身为人女,却只能这般偷偷摸摸地拜祭亲娘,真是不孝。”
寺庙后山。
沈摧跟过去,隐住身形。
只见一处洁白的佛塔下,有一处土尚还新着的小丘。
上面耸立着洁白的墓碑。
万氏月娘之墓
女奚月奴立
沈摧微微一愣。
那万氏的尸身难道不是已经被金家烧毁了吗?如何竟葬在此处?
他只见奚月奴站直了身子,解开系在胸口的丝绒斗篷。
斗篷无声落到脚边,露出她一身素白的孝服。
头上,鸦黑的发髻上,别着一朵小白花,迎风瑟瑟颤抖。
“娘!”
压抑至极的一声哭叫。
奚月奴双膝重重地砸在地上,以额触地:
“娘,皇上为你做主。奚家主母这个位置,你盼了一辈子,等了一辈子,却偏偏死后,方得正名!”
“女儿自作主张,将娘移了出来。娘,你不要怪我。”
“无论是奚铭,还是奚宁远,都不值得……不值得你留在奚家祖坟!日日守着他们!”
奚月奴从地上抬起头。
光洁的额头上,沾染了一些灰尘。
就如天上的圆月,被薄薄的云朵遮蔽了小半张脸。
沈摧耳力极佳,他听见奚月奴极轻极轻地说道:
“娘,只有我知道,你在这里。”
“从今往后,你就是……就只是,月奴一个人的娘了。”
奚月奴起身,擦干脸上泪水,慢慢地转身离去。
暗处,沈摧心念电转,瞬间已经想通。
金家那仆人,应该是被奚月奴买通,把万氏的尸身一早就交给她的人埋葬。
奚月奴早就知道,奚家那口棺材里,躺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娘,却非撞开棺盖,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如今,奚铭被皇帝训斥,丢了大脸。金家彻底跌落下去,十年之内都翻不了身。
就算现在有人发现了真相,想要为金家翻案。
可自己那位父皇,如今早被反复折腾得失了兴致,断断不会再查下去。
这事情,金家只能认了。
谁让他们确实侮辱尸体在先。
奚月奴有些心机。
却是为母报仇。这是人之常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看着奚月奴离开的背影,沈摧赶紧跟了上去。
这女人拜祭完她娘,还要跑吗?
奚月奴没有。
她老老实实地顺着原路,回了奚家。
竟是没跑。
第二日,一早。
沈摧如约来接奚月奴。
两人相见。
沈摧看着奚月奴红肿的双眼,故意问道:“昨夜没睡好?可是奚家已经睡不惯了?”
奚月奴却似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奴看着娘的旧物,触目伤情罢了。”
还不等沈摧说什么。
奚月奴抬头,看向沈摧双眼,“王爷眼底黑青一片,可是昨夜也不曾睡好?”
沈摧确是一宿没睡,却不能和奚月奴说实话。
他淡淡道:“忙公事而已。”
“王爷辛苦了。”
奚月奴低头,就着沈摧的手,上了马车。
车帘一落,奚月奴有些掩不住脸上失望的神情。早知道昨晚沈摧不曾派人跟着自己,她就该跑……
懊悔中,车帘一掀。
沈摧骑着马,伴在车旁,淡淡道:“那个假传母妃旨意的嬷嬷,已经被打了五十大板,赶出宫去了。”
那何嬷嬷老大的年纪,又挨了五十板子,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了。
奚月奴知道这是贵妃看沈摧的面子,忙道:“多谢王爷为奴做主。”
“还有那个陈氏太医,他如今还在太医院供职。你想将他如何?”
沈摧言下之意,是那太医的一条命,也捏在奚月奴手里,全在她一念之间。
这种一句话断人生死的感觉……
就是权利吗?
奚月奴沉吟片刻:“可能请王爷行个方便,奴想见见那位陈太医。”
“可以。稍晚些时候,本王让他来府中为你请平安脉。”
瑞王府,小佛堂内。
金氏已经一连哭了几日。
她做梦都想离开瑞王府,回家去看看弟弟到底怎么样了。
可王府侍卫们说得清清楚楚:“这小佛堂是王妃清修之地,岂能让人任意来去?老夫人若是去了,就不能再回来。夫人若是想开了,小的这就给夫人开门。”
一边是从小宠到大的女儿,一边是唯一的亲弟弟。
金氏一颗心几乎都要被撕裂两半。
“我不走,不走成了吧……”
弟弟的事儿已成定局,她一个妇人家就是出去了,也无力扭转大局。
女儿这边,她倒还使得上些力气。
金氏抱着奚灵,“你万万不可气馁!灵儿,万氏、奚月奴母女两个,害你舅舅!你定要记住,定要给你舅舅一家子报仇雪恨!”
奚灵跟着煎熬了几日,形容十分颓丧憔悴。“女儿如今连这小佛堂都出不去,如何报仇?”
“你放心,娘想法子让你出去。”
“还能有什么法子可想?”
奚灵声音淡淡的。娘的话,她如今已经有些不信了。
娘口口声声说帮她出去,帮她重获沈摧的宠爱。
可这日子,眼看着……
一日比一日更糟了。
她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有见到沈摧。
她想他。
想从前的好日子。
想得快要发疯了。
“娘,你若真有什么法子,可快使出来吧。女儿……女儿快要遭不住了!”
金氏一把搂住奚灵,“娘知道,你受的委屈吃得苦,娘都知道。你相信娘,娘有办法!”
她知道,如今已经不是简简单单地除了奚月奴能解决的。
那奚月奴不知使了什么妖法,勾走了瑞王的心。现在就算奚月奴死了,怕是瑞王和女儿之间,也会存着一个大疙瘩,只怕一辈子解不开,对景就要发作。
她不能给奚灵留这样的隐患!
奚灵的病……若是发作起来,她想要在王府里活命,能依靠的就只有瑞王的爱重。
她拼死,也要帮女儿把瑞王的心,从奚月奴身上夺回来!
“灵儿,昔日在金家,有一个弄蛇的老婆子,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