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青在一众妖艳的合欢宗弟子中,相比起来,打扮得较为朴素。
她只穿了一件明黄长裙,外面套着竹青的纱衣,难得日常一头杂乱的鸡窝,正儿八经的梳起飞仙髻。
乌黑的鬓发边,一条碧绿的长流苏垂落在肩头,衬得她本就高挑的身材,愈发亭亭玉立。
赵青青手中转着一柄画有樱桃枝的纨扇,听着身旁怀着明媚笑颜的众人叽叽喳喳,相互聊着八卦的弟子们。
偶尔应和着跟随笑两下,颇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在里面。
余光瞅见,除立在白拂雪之前所坐的车架旁如个雕塑,一脸紧绷,强装冷漠的邵临渊外。
大伙聊得起劲,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她,正默默往后挪动了一步。
耳畔突然响起白拂雪没太多起伏的声音,“赵青青,你要去哪里?”
赵青青对此不免悚然,急忙收回迈出的一只脚,满脸苦色,左右偷觑一眼,以扇掩唇,近乎带着哭腔,回道:“师尊,哈哈哈,我就打算在附近转转,您不是在跟众位掌门唠嗑吗?”
言下之意,怎么还盯着我?
我不想进秘境啊?
万一死了怎办?
那我的那些话本子岂不是断更了?会有多少书友们伤心啊?
殊不知白拂雪坐在椅上,如坐针毡,自他进入后,原本气氛尚算融洽的花厅,陡然陷入寂静。
当容凝翩然后至,于花厅扫了一圈,自她之后,便次第有正邪两道跟随前来,各自落座。
她一双盈盈蕴水的杏目眼波流转,冲着白拂雪一颔首,众目睽睽之下,只得款款坐到了正道人士那一边。
故此对于赵青青的回话,白拂雪感到分外无语,只道:“不是给了你保命的东西了吗?”
赵青青点点头,不禁又疑惑问道:“师尊,您这合规吗?您这不纯属在鱼塘炸鱼?”
是吗?
我怎么能算炸鱼?
我最多才金丹期。
白拂雪控制住表情,暗自瞥了眼坐在末尾沉默不言的一个黑袍人,化名公输机的那位傀儡门门主。
一面偷偷借用青霜的神识,看到他一袭宽大的黑袍下,不出所料是由精铁打造的身体。
看来,龙满仓本人并未来此,不知他暗地里又在捣什么鬼?
不禁疑惑这么大的事,龙满仓怎么只拉来一个傀儡?
这等好机会,不趁机做点什么吗?
思忖间,同时向赵青青狡辩道:“进去的是墨竹生,和我白拂雪有什么关系?
再说,我是进去‘防范’你们被傀儡门给做成傀儡,或被人放入蛊虫,又不进去跟你们抢东西!
我这不纯属保证你们安全吗?
你竟然不领情!那我就……”
“去去去!”
赵青青连连扇了几下扇子,传音回去,讨好地笑道:“师尊如此关心弟子,弟子简直三生有幸,大为感动!”
大佬们的脸皮都是这么厚吗?
虽然在心中这般吐槽着,但赵青青稍稍有了点安全感。
过了半炷香左右,至天色渐渐暗下去,深蓝的天幕冒出星点。
一声洪亮的钟声突然敲响,使全场喧嚣即刻陷入寂静。
端木盼盼见在修真界中叫得上名号的各门各派大约都到了。
于是抖了抖自己袖袍,起身步到花厅正中,冲在座无比尴尬的众人微一颔首。
旋即她的声音自这方小小花厅,扩散至全场,沉声道:“戌时已至。
老规矩,散修与宗门弟子分开比试,获得令牌的散修便获得进入秘境的资格。
至于各宗门,获得第一名的弟子代表,其所属宗门可派入十二位弟子进入秘境资格;
以此类推,第二名九名、第三名六名。
余下的宗门,便只可派三名弟子进入秘境。
我与列位掌门共同进入探索时发现,秘境中环境复杂,遍布机关,共同议定本次秘境,需金丹、筑基两个境界的修士可进入。
此次非是点到即止的会武大比,需得生死自负。
各位,可还有异议?”
虽是如此问,但端木盼盼压根不在意底下一众微若蚂蚁的散修们交头接耳的低声讨论。
冲在旁的琅琊台长老眼神示意,那灰蓝衣袍的老者快步步出花厅,走到甲板之上,双手掐诀,长袖一挥,自袖中甩出一红一蓝两个葫芦状的玉壶,悬在天空上。
他四处抱拳,扬声道:“诸位散修请进入左边的日壶中,宗门弟子进入右边的月壶中,一刻之后,自见分晓。”
下面顿时人潮涌动,不禁有人惊呼道:“乾坤日月壶!琅琊台好大的手笔!”
有人当即疑惑问道:“乾坤日月壶是什么?”
便有人在旁科普道:“此虽非仙器,但也乃顶级灵器之一。据传壶中日月轮转,自成空间,时间流速可人为操纵。以前只有琅琊台的真传弟子,才被允许进入日月壶中修行、悟道呢!”
众散修听到科普,不由惊呼,“竟如此神异?”
“可不是?”
邵临渊捕捉到底下散修与小门派弟子们议论声,望着悬在空中的日月壶,心绪激动。
忙转头对赵青青兴奋道:“大师姐,我们走吧,争取给合欢宗争个好名次!”
“呃……”
对于邵临渊天真的梦想,赵青青感到十分难评,人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是今次合欢宗能破天荒地拿到个好名次,到时岂不是会成为眼中钉?
这多危险?
不由在内心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着什么急啊?赶着上去被人围攻是吧?”
嘴上只好找借口道:“师弟你先去打个头阵,如果落败,我们再分批次进去。”
邵临渊微微一愣,沉吟片刻,今日竟高看了赵青青这大师姐两眼,以为她是思虑周全。
颔首答道:“大师姐此言有理,那我先去了。”
言罢,早已暗中掐诀御剑,汇入周围不断升起,进入壶中的无数流光之一。
邵临渊丝毫不知赵青青的想法,他出身玄鸮城,打生下来就锦衣玉食,如果不是有这番刻骨铭心的遭遇。
就算日后不进入各大宗门,哪怕一辈子不努力,在玄鸮城中混吃等死,也有偌大的家业坐等着他去继承。
哪知如赵青青这等散修小家出身的修士,认为名次比起自己的小命来说,倒显得无足轻重。
但实际上乾坤日月壶中有器灵操纵,乃点到为止的比试。
毕竟只是开胃菜,秘境才是真正的重头戏,若是一上来就闹出人命不大好看。
花厅之内,端木盼盼重新回到上首座位上,无需她有什么动作。
空中浮出两个大屏幕,又被切割为数千个小画面,同时播放着日月壶内小空间中的实时画面。
这么多,看得过来吗?
白拂雪左右一看,见众掌门无人发出异议。
他不明白能做掌门的,除了他这种不知具体境界的异类外,余者最低的也是元婴,元婴期神识强大,同时看千百个画面并无压力。
不过,白拂雪感应在场的这些掌门都是用神识一扫,于是也有样学样地跟随着一扫。
霎时,那一个个小画面,即刻在白拂雪脑中快速闪过,但每一帧都清晰无比,并且可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切换视角。
想要具体看哪一场,只需要神识集中就可以。
白拂雪发现了新的玩法,十分稀奇。
发现散修们所在的日壶,乃在一片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原野。
他们都在争抢一个个或是浮在天上,或是藏在地下或石中的浅黄光团。
这些光团,大约就代表了进入秘境的资格,正是一场各色光辉闪烁的大混战。
再一扫给宗门弟子比试的月壶中,有森林、有湖泊、有高山、有草原,约莫十里范围的空间,却是一对一切磋。
无论是散修还是宗门弟子,落败的一方即刻会被弹出日月壶。
这么看起来,宗门弟子果然要占便宜的多。
而且白拂雪感到奇怪的是,如果自己猜测不错的话,再排除里面有假的。
那些光团即代表进入秘境的资格,为何散修们会有这么多?
白拂雪在心中算了算,获得第一的宗门才允许进入十二名弟子,第二九名、第三六名,余下叫得上名号的各门各派三名。
这些宗门总共合计人数,约莫才与能进入的散修相等。
别人不知道,但白拂雪自己知道,这秘境压根不是凭空出现。
是他们这些宗门自己凑资源,利用百工坊出品的什么阵盘建造出来的。
莫非修真界这些门派能这么好心,还会给散修们发福利?
白拂雪总感觉事情有点诡异……
他扫了一眼合欢宗进入月壶的弟子,除却来前就已跃跃欲试的邵临渊外,只有简葭的小徒弟柳团儿。
其余都一动不动地留在原地嗑瓜子、聊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唉……
合欢宗的弟子们真是不上进!
白拂雪想起大清早的经历,就感到头疼。
除了被自己强行拖起来的赵青青外,合欢仙子玉像底下,居然只站着邵临渊一个。
一直等到日上三竿,柳团儿几人才姗姗来迟。
正欲走时,不知消息从谁那儿传出去,说是白宗主难得露面,要出门。
于是白拂雪被简葭、颜红袖等人拉住,说是堂堂宗主出门,排场一定要大,要不岂不是会被人看贬?
只能耐下心等待分散各地百花阁昼伏夜出,正睡觉的弟子匆匆赶回合欢宗。
这些弟子与其说是来参加秘境试炼,不如说是来围观宗主的。
故此,合欢宗看似一路乌压压人群,浩浩荡荡而来。
但没几个愿意参加秘境的。
白拂雪扫了眼邵临渊,见他抱拳,礼貌道:“在下邵临渊,师尊乃合欢宗主,白拂雪。请这位师兄赐教。”
“在下烈刀门倪慎,师从远山真人,见过邵师兄。”
他二者相互自报家门后,接下来邵临渊干净利落地一剑挑飞对方长刀,一剑指着对方咽喉,收剑客气道:“这位师兄,承让。”
那烈刀门弟子愣了片霎,目子一闪惊艳之色,怎么也想不通这等剑法为何会拜入合欢宗?
还是说,那位名贯修真界的白宗主据传是个剑修竟是真的?
不得不感慨自己运气不好,一上来就遇到宗主的真传弟子,只得苦笑着,抱拳赞叹道:“邵师兄,好剑法!”
他化作一道白光,旋即消失,邵临渊对此毫无惊讶,站在原地安静等待下一轮对手。
白拂雪收回视线,又扫了眼柳团儿,她师从简葭,一手长鞭舞得可谓出神入化,鞭影密不透风。
但只围不攻,分明有很多个机会可以一击解决对手,却都没有下手,似乎正逗着对面玩。
白拂雪收回分给他们的那点神识,觉得没什么看头,转而去看散修们的大混战。
但视线一转过去,就被一片五颜六色的亮光给闪瞎,使白拂雪怔愣片霎,将视角拉到半空才稍微好一些。
但看下方人群互相拿刀剑对砍、或掐诀操纵法宝对砸,全无章法,宛如上辈子地球街头斗殴、热血上头的小混混。
“……”
白拂雪看了几眼,就觉得心累。
又一扫月壶中宗门弟子们的比斗,一招一式各成体系,突然就感到心明眼亮,画面十分舒适。
不少人会借用现场的场景优势,改变进攻或防守策略,显然经过了长期的训练,除了形成肌肉记忆外,也会根据情况自己思考。
刹那间,白拂雪醒悟不是这些宗门表面变得大方了。
而是和散修这群杂牌军,身为“正规军”的宗门们,真的只需要出几个弟子就能对付,多出一个都是丢脸。
宗门弟子,哪怕是合欢宗这等懒散的宗门,好歹也有成体系的基础教育,一招一式都是经过数千年的沉淀。
而散修们倒也不是没有脑子灵光,通过自己领悟与经验积累成材的,只是太少了。
白拂雪倒是也看到散修里有几个苟王,躲在草丛里,找准机会,背后给人致命一击。
拿到光团迅速远遁,又重新躲藏入草丛里等待结束,再不冒头。
也有一路血战,大力无穷的力士豪迈八方应敌,亦是从容。
只是这样的人屈指可数,不过寥寥而已。
这些散修中的佼佼者,才是这些宗门主要针对的对手。
白拂雪发现不论是宗门弟子比试,正道宗门就不提了,哪怕是出自谓于魔道的合欢宗邵临渊、柳团儿,亦或天魔教,乃至傀儡门的弟子。
他们遇到对手都是先礼貌自报一番家门,师从谁谁谁,然后大家默契地点到为止。
这些散修们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也许努力了不少岁月才达到今天的成就。
但在这些宗门眼里,他们不过是给自家弟子练手的踏脚石。
他们知道吗?
他们辛苦努力这么多年,不过是作为宗门弟子练手的踏脚石而已?
白拂雪觉得他们约莫是知道的,但有什么办法呢?
还有更多人连作为别人踏脚石的机会都没有呢。
为了晋升到更高的境界,有这么一个免费得到天材地宝或绝世功法的机会。
哪怕明知会送命,他们还是宁愿争得头破血流,选择去拼一把!
白拂雪虽不是散修,但他实际上一路走来和散修也没差。
毕竟自己那便宜祖师合欢铃,现在还在睡觉,要过些日子才会给自己讲道。
倏而,白拂雪感到几分疲惫和没意思。
抽回神识的同时,才恍然醒悟,等等,合欢铃曾说百年后给自己讲道。
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到修真界都已经这么久了吗?
加上凡间的几十年,自己竟然在此地活了快百年时光,都已经超过地球了。
话说,地球现在怎么样了?
地球的时间流速与修真界相比,是过了多久?
“当!”
一声钟鸣陡然打断白拂雪沉思。
“比试结果已出,感谢各位的参与。”
那琅琊台的长老手一招,收起日月壶。
从壶中涌出诸多年轻的人影,愣了片刻,纷纷回到自己宗门所在之处,或是落到海面小舟上。
那长老环视一圈,听日月壶的器灵传音,高声照它所说,宣布道:“各位获得秘境令牌的散修同道可暂时收好,秘境即刻将会开启。
接下来,宣布宗门比试第一名,乃昆吾剑宗,获得十二人进入资格,贵宗可挑选金丹、筑基期弟子进入秘境。”
昆吾剑宗的一位长老模样的男子,在舟上接住琅琊台长老抛来十二枚令牌,道了声“多谢”,便转身分发给身后,早已决定好的弟子。
众人对昆吾剑宗能获得第一名波澜不惊,反而早已见惯,毕竟剑修遇强则强,这种一对一还给休息时间的决斗,他们十分擅长。
花厅内纷纷响起恭维声,“恭喜裴掌门。”
裴星摆摆手无所谓地朝左右,笑道:“哪里,哪里。”
但看他笑颜如花的表情,显然十分开心。
甲板上,琅琊台长老再次宣布道:“宗门第二名,太虚宗,获得九人进入资格。”
然而太虚宗鲜有弟子如之前昆吾剑宗一般掌声与欢呼雷动,反而不少嘘气,道:“切!居然输给昆吾剑宗了!都怪这秘境只能进入金丹和筑基,不然步师兄一定好好教训他们!”
“恭喜金波真人!”
金波笑得渗人,回道:“同喜,同喜,我宗弟子还需努力呀。”
“下面宣布宗门比试第三名,”
听到外面长老的宣读,端木盼盼急忙挺直脊背,搓了搓有些汗湿的掌心。
虽说太虚宗和昆吾剑宗在各种比试中,他俩都是争第一、二的位置。
琅琊台与无双府只能去争剩下的老三、老四。
但这次可是自己的主场,无双府总该懂点事,适时放点水,将第三的位置让出来,下一次百工会武自己让他们一次就好了。
且来前自己可跟弟子们耳提面命过了,在自己的主场,除了昆吾剑宗的剑疯子和太虚宗的弟子外,一定不能输!
不然也太丢脸了!
“第三名……嗯?”
嗯什么嗯?
快说啊!
端木盼盼昂首已经等待众人恭喜了,外面那长老擦了把汗,反复跟乾坤日月壶的器灵确认过后。
才不可置信地结结巴巴道:“第三名,第三名乃合欢宗,共,共获得六人进入资……”
一时他话语尚未完,已被一片沸反盈天的质疑声淹没。
“啥玩意?我听错了吗?玄月门都算合理,合欢宗?他们不是只会双修吗?”
“卧槽!琅琊台不会被合欢宗用灵石收买了吧?”
“我看肯定有猫腻!”
莫谈其他宗门及散修质疑,就连合欢宗自己的弟子们将手里的瓜子都吓得掉入下面海中,如下了一场瓜子雨,纷纷问道:“我耳聋了吗?我听到第三名居然是我们合欢宗?”
“你没聋,我也听到了,是不是弄错了?”
赵青青转头质问邵临渊道:“你小子在里面干了什么?”
邵临渊亦是疑惑,摸摸后脑勺道:“没,没什么呀,就跟人打架、切磋啊?后来我输给一位太虚宗的弟子,就被弹出来。”
在旁的弟子更疑惑了,问道:“你都输了,那怎么会第三?”
“我,我也不知道。”
花厅内,本懒懒靠着椅背的白拂雪,突然被众人目光炯炯盯着,吓得浑身一抖。
面对众人面带质疑,白拂雪更是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是不是弄错了?我合欢宗一共就进去了两名弟子。”
“嗯?”
端木盼盼不由目子瞪大,你出两名弟子就能抢我的第三?
当即手掌一招,乾坤日月壶已出现在她掌中,她素手在月壶上一拍。
月壶投射出透明屏幕,众人便见合欢宗乃年轻的一男一女,男子使剑,女子使鞭。
二人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最后一人惜败于太虚宗真传弟子,金波真人弟子许绶子之手。
一人惜败于昆吾剑宗真传弟子董飞宇之手。
非要说的话,只能说二人先开始运气都不错,前期遇上的都是小宗门弟子。
人家的确没有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