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的大堂灯火通明,驿丞和驿卒们都已经被云苓打发走了,此刻里里外外都是六扇门的人。
邵青林站在正中间,看着周围或坐或站的捕快们,有些胆战心惊。
云苓端起杯子,用杯盖慢慢拨动着杯中的茶叶,缓缓抬眼,问道:“要喝茶吗?”
邵青林慌忙摆手,“不…不用了。”
云苓于是自己一口一口将一杯茶喝完了,也不急着开口问话。
直到他放下茶杯,邵青林才终于耐不住气开口问道:“不知…总捕头大人让小人过来,是想问什么?”
云苓漫不经心的道:“哦,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为何将自己的亲爹关在地底下?”
这句话问的虽然声音不大,但听在邵青林耳中,却不啻于晴天霹雳,他猛然瞪圆了眼睛,脱口问道:“你怎么知…”
话未说完,他已经察觉到不对劲,忙改口说道:“小人不知总捕头的意思。”
云苓如墨般的黑眸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唇角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盯得邵青林心跳如擂鼓,额头上的汗珠大滴大滴的落下。
好半晌,云苓才缓缓开口,“看来邵公子是不打算说了,如此,本捕头就只好将邵老爹请过来亲自问问他了。”
说着,云苓一挥手,唐靖澜立刻带着人就往外走,邵青林忙道:“别…别去,我爹他…他身体不好。”
这时一名捕快从外面跑过来,在云苓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云苓看了邵青林一眼,说道:“让她等着。”
捕快立刻出去了,邵青林心神不定,并未察觉云苓说了什么,云苓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本身云苓就比邵青林高,身上的气场又十分强大,邵青林顿时感觉周身的压力增加不少。
云苓说道:“他身体不好,难道不应该好好养病吗?在阴暗潮湿的地下,怎么有利于身体恢复呢?况且我记得,你爹,似乎十年前就已经死了,莫不是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们才特意将他藏了起来?”
邵青林浑身一震,几乎是立刻抬起头来否认,“没有,你别胡说。”
“我胡说?”云苓冷笑了一声,突然提高了声音,“难道不是因为他做了对不起邵青梅的事,害了人命,你们才把他藏起来的?”
邵青林眼神好像见了鬼,浑身都抖起来,结结巴巴的道:“你…你都知道了什么?”
云苓声音里没有丝毫感情,说道:“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中的多,我肯和和气气的将你带过来,好好问你,就是给你机会,你若现在说,我就当你是替他投案,我会适当宽大处理,机会只有一次,你好好想清楚。”
邵青林腿软的站也站不住了,跪坐在了地上,这时外面吵闹起来,云苓皱了皱眉,刚刚那名捕快又跑了回来,小声说道:“她非要进来,我们要强行拦吗?”
云苓看了看邵青林,沉声说道:“拦住她。”
捕快立刻出去了,邵青林似有所觉,回头看过去,云苓这时说道:“我耐心有限,如果你再不说,我就让你爹自己来说,到时你再求情,可就不管用了。”
邵青林咬了咬牙,抬头说道:“好,我说,我爹他…当年失手放火,烧死了何家一家七口,他十分懊悔,已经神智不清了,我们迫不得已,才将他关起来。”
“邵青林~”一声凄厉的女声从门口传过来,云苓抬头,就看到沈夫人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捂着心口,衣衫有些凌乱,满面怒容,几名捕快站在她身旁,尴尬的看着云苓。
其中一名捕快小声解释道:“头儿,我们拦她,她竟然去解自己的衣带,污蔑我们非礼她,我们一时大意,就被她跑了进来…”
云苓挥了挥手,让几名捕快先下去,面如寒霜的道:“沈夫人还请自重,刚刚令弟已经招认了,令尊在十年前放火烧死了何家一家七口,之后你们为了让他逃避律法的追责,就谎称他病逝,你们这属于包庇,和凶手属于同罪。”
沈夫人捂着心口,气息不稳的说道:“大人明鉴,我们邵家有家族病史,凡是男子,随着年龄增长,精神都会出问题,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家父如此,家弟也是如此,他们说的话,都不辨真假,正因如此,怕家父乱说话,所以民妇才不得已将他关了起来,对外宣称他已去世,家弟之前年幼,民妇不忍心,就没有关他,如今看来,他也已经开始说胡话了,云大人,待民妇将家弟领回去,定然也将他关起来,以免他再乱说话。”
她看起来很难受,眉心紧蹙,说话也慢,但一字一句,却说得清清楚楚。
云苓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看着沈夫人,心中暗自腹诽,看来这沈夫人是个厉害角色,这种理由居然都能被她想出来。
邵青林抬头看向沈夫人,小声说道:“大姐,算了吧,你难道忍心父亲一辈子…”
“你闭嘴!”沈夫人厉声呵斥邵青林,又抬头看向云苓,脸色苍白,额头有冷汗滴落,白芷看到,她捂着胸口的手攥成了拳头,紧紧揪住胸前的衣服,好像很难受的模样,她心中一动,这和之前自己老爹犯病时的模样有点像。
她立刻上前,对沈夫人说道:“你不要再说话了,大人,快命人请大夫,她快不行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白芷的话,沈夫人身子一软,朝着白芷倒了过来,白芷忙扶着她,秦昭影也立刻过来帮忙,两人将沈夫人搀扶到椅子上坐下。
邵青林慌乱的从地上爬起来,跪在沈夫人脚边,焦急的道:“大姐,你怎么样?”
沈夫人还有意识,她抖着手想从怀里拿什么,嘴里说着,“药…”手却一直伸不上去。
白芷探手入怀,摸出来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递到沈夫人面前,她低头就着白芷的手将药吃了,随后闭上眼睛,房间里一时静了下来,只有邵青林低低的啜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