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悠然坐着小船终于来到居住区。一大片水域里,停着两排盖在船上的棚屋。他小时候见过停在涡河边的大船,见过黄河岸边的木船,在视频里也见过豪华的游艇。不过别说游艇,他只坐过小木船,可以当做房屋的大船他一次也没有上去过。此刻看见这样的房屋,感觉还挺有意思。
棚屋的材料和他以往见过的建筑材料迥异,结构却和他在这颗星球见过的房屋差别不大。芦苇、湖泥加黑鱼皮修缮的屋顶,滴水檐同样在左右两侧,前后是一条两头上翘的长屋脊。门口留在屋脊下,对着船头和船尾。
等小船慢慢靠近一座棚屋,灵儿从小船跳上大船,还扯着嗓子喊:“花鱼儿快点出来。”
花鱼儿跟星海一前一后钻出船尾,说:“灵儿来了,姑姑也来了,快进屋里。”
灵儿如同回到自己家里,小脚一转就钻进屋里。
花鱼儿拉着小船船头,星海把两艘船拴在一起。
三胖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也一前一后走出来。女孩说:“姑姑来了。正好,我们刚要开始吃饭。”
黄莹莹听见他们正要吃饭,抬起的脚又放了下去。
灵儿已经跑进棚屋里,赵悠然也已经踏上船头。她只好登上大船,说:“花信子,你母亲的伤不碍事吧?”
“莹莹妹妹,我没事。”屋里的花大姐不等女儿回答,便大声说:“你快进来歇一会。厮杀一整夜,早该累坏了。”
黄莹莹是个女人,心里也很柔软。自从她脱离跟高地人的战斗,花大姐是第一个关心她累不累的人。原本她不准备进屋,听到这句话,抬脚朝屋里走去。
花鱼儿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看见赵悠然自上船就站在边缘不动,说:“来,到屋里来。”
花信子和三胖早就跟着黄莹莹回到屋里,星海也正往屋里走。
赵悠然想说,第一次来也没带是什么东西……
星海扭头说:“来吧!雁鸣湖不是文厢国,这里不到二十岁都是孩子,谁家有饭就搁谁家吃。”
赵悠然听见他的话,把想说的话留在肚子里。等他走进窝棚,看见六米长,四米宽的房间里塞满各种各样的物件。
靠近船尾的地方放着两个紫色的大坛子,右侧墙角放着一排红色的小坛子。坛子旁边的墙壁上挂着渔网、鱼叉和网兜。另一面挂满衣服和被子。他回想白石崖的的一切,心想这才是家的感觉。
房屋中间放着一张长方形的桌子,灵儿已经坐在桌子北头的凳子上,花信子坐在她右边,三胖子坐在她左边。黄莹莹正在跟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说话。
他想要坐到灵儿对面,花鱼儿在他背后说:“你坐里边。我得离三胖子远一点,他放屁太臭。”
三胖子站起来要拧花鱼儿的耳朵。
花信子说:“再乱到外边去,我半天才把短谷熬开花。”
已经坐到花信子旁边的星海伸出舌头,对着三胖和花鱼儿扮鬼脸。
灵儿也捏着自己的耳朵说:“羞不羞,羞不羞,都进入后备队了还像个小孩子。”
花信子和星海的批评和嘲笑,并不能影响三胖和花鱼儿打闹的心情,灵儿的话和姑姑才让他们收起嬉闹的心,低着头坐到桌子旁。
花信子看他们坐好,开始盛粥分碗筷。灵儿也跑到船尾,端回来一盘螃蟹,一盘虾,还有一大盘黑乎乎的鱼。
“好了,花大姐,我们该走了。”黄莹莹不等花大姐说话,又对灵儿说,“咱们网兜里还养着一条黑鱼,回去给你炖鱼吃。”
灵儿放下烧鱼,眼巴巴的看着桌子上的饭菜。
花大姐说:“在这里吃吧!也不是啥好饭,自从县长去世,你天天忙地脚不沾地。先是反围剿,又是为县长报仇,还天天去刺探敌情。整个雁鸣湖属你最忙。他们防守队,突袭队都有时间歇息,只有你马不停蹄。现在县长的大仇报了,狗官说过的银币,也连本带利拿回来了。有人担心这次行动被高地人发现,我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发现。如果月姥姥不保佑,等着你的还是一场大战。这会风平浪静,你就老老实实地吃一顿饭。我腰疼,腿也疼,起不来。是花信子做的,肯定不好吃,你将就一下。”
黄莹莹笑了,笑着笑着又哭起来。
花大姐摸着她的手说:“妹妹,你虽是女中豪杰,比大部分男人都强,但你毕竟还是女人,听姐一句,我那可怜的兄弟已经死好几年了,鲁二也不错,要不你就跟他组成个家庭。睡不着的时候,也好有个人说话不是。”
花大姐的话,让黄莹莹彻底绷不住了。她跑到船尾,用胳膊挡住嘴,大哭起来。她这半生只对两个男人动过情,与谷仓海相遇时,他已经订婚。他是正人君子,说出去的话无法收回。父母的反对,也让他无可奈何。后来遇见自己的丈夫,他虽然悟性不高,也不是平常男人。身无一物,挂在嘴边的都是,诸神纷争,天地崩裂,诸公作孽,万民如狗。他手里有点钱,不是给无人奉养的老人买食物,就是给看不起病的穷人买医药。后来同样心系百姓的哥哥被判刑,自己心存侥幸,以为仗着谷仓海的帮助,大哥可以脱罪。以为仗着自己从夜行者那里学回的本事,可以避免丈夫和孩子受到伤害。嫂子也不愿远离富裕的娘家,去过漂泊无定的生活。结果自己的丈夫,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也没有保住。丈夫早说过应该尽快离开临湖县,都是自己害了他。自己只要跟着大哥,那些衙兵又怎么能杀死他。是自己大意了。自己作战时经常满身鲜血,一个来了二十多年的月经又有什么不敢见人的。
她在外边哭,灵儿在屋里也哭了起来。
一开始花大姐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不敢再吭一声。想一想她跟自己不同,身边的好男人一个个离她而去,换个人说不定会寻短见。她强撑着站起来,走到黄莹莹背后说:“我知道你心里苦,也为兄弟、县长和没见过面的侄儿感觉难过。但咱们凡人又有什么法子?只能向前看,向前走,去完成他们想完成又没有完成的事业,虽然咱们只是女人,却也生于天地间,自小接受光明照耀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