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府军大营。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在军帐内炸开,张参将踉跄着后退两步,半边脸顿时肿了起来。他低着头,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却连擦都不敢擦。
指挥使面色铁青,暴怒的声音几乎掀翻帐顶:“谁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把抓起案几上的信,狠狠摔在张参将脸上,“两个巡逻小队,怎么会去打黑狼部的营地?!那两个小队到底是谁的兵?!”
帐内众将噤若寒蝉。
书记官快速翻了翻手中的册子,声音颤抖着说道:“回、回大人,前日当值,是陷阵营的兵……”
“陷阵营?”指挥使怒极反笑,“好啊,真是好得很!来人!把陷阵营百户给我找来!”
张参将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大人,陷阵营三位百户……都不在营中!”
指挥使猛地转头:“人呢?”
“下官、下官派他们去……执行军务……”
“什么军务?!”
“是、是……”
见张参将支支吾吾不敢答,指挥使抬腿就是一脚,直接将他踹翻在地。
“说!”
“是、是去铁林堡……”张参将瘫在地上,“救、救血狼部公主……”
帐内瞬间死寂。
指挥使的脸色由青转黑,最后竟气得笑出声来:“好,很好。”他慢慢蹲下身,一把揪住张参将的领子,“先留你一命,等人回来,再一起算账。”
“大人!”张参将一把抱住指挥使的小腿。
“说什么都晚了!”指挥使冷笑一声,“黑狼部死伤三十多人,他们要三百颗人头才肯罢休!你告诉我,是拿我的人头,还是你的?!!!”
张参将面如死灰,突然浑身一震:“大人!不对……不对啊!咱们两个小旗,才二十人,怎么能打杀黑狼部三十多人?其中必定有诈!”
“我用你告诉我?!!”指挥使一脚踩在他背上,张参将的脸重重磕在地上,“你也知道有诈,那你给我查呀!!能查出来吗?!!啊?”
“属下,属下,属下去查!!”张参将泪涕横流,额头在青砖上磕得砰砰响,“五天……不,三天!属下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滚!”指挥使暴起一脚将他踹翻,指着帐外怒吼,“查不出来,你就把自己的人头送去黑狼部!”
……
晨雾未散。
铁林谷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嘚嘚嘚——”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哨塔上一名战兵吹响了哨子。
一匹快马自谷外疾驰而来,马背上的斥候浑身尘土,衣甲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战马喘着粗气,嘴角泛着白沫,显然是一路狂奔未歇。
“开门!开门!”
斥候厉声高喝,声音嘶哑。守卫见状,立刻推开大门。
马蹄踏在夯实的土路上,溅起细碎的石子,直奔中央广场而去。
广场上,晨练的士兵纷纷侧目。
战马发出一声嘶鸣,斥候猛地勒住缰绳,翻身跃下,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林川的木屋外。
“报——!”
斥候单膝跪地,抱拳高喝,“府军异动!三支百人队正往铁林谷方向而来!”
木屋内,林川正与南宫珏对坐着吃早饭。
桌上摆着两碗热腾腾的粟米粥,一碟腌菜,还有两块烤得焦香的饼。
“府军?”
林川手中的木勺停在半空,眉头皱了皱。他抬头看向南宫珏,对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计划没有破绽。黑狼部的事才过两日,府军不可能这么快,是为别的事。”
“难道又是奔着阿茹公主来的?”
林川想了想,也只有这个可能性最高了。
南宫珏问道:“只是三个百人队吗?有没有鞑子?”
斥候想了想:“倒是有四五十人,看着不像汉人。”
两人对视一笑。
“那就是了,奔着公主来的。”
林川想了想,吩咐南宫珏:“去把阿茹公主请来。这次,该让她出马了。”
南宫珏笑起来:“既然血狼卫亲自登门,总该让他们的明珠见见故人……属下这就去!”
没多久,阿茹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大人,你找我?”
她的声音很轻,却明显带着疏离感。那张精致的面孔上看不出喜怒,唯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光影交错间,闪过一丝晦暗和无力。
虽然已立下血誓,白鹿旗从此奉林川为主,但心底那道鸿沟终究难以跨越。
每次见到这个汉人将领,她都会不自觉地发冷。
毕竟他的手上沾染了族人的血,而她……
却成了他的奴仆。
可她不后悔。
因为巴图尔还活着。
那个总是揉乱她头发的千夫长,那个教她骑射的草原雄鹰,那个在她被其他部族孩子欺负时,会提着弯刀挡在她身前的兄长。当汉人的长枪刺向巴图尔时,她的心都碎了。
长生天的诅咒算什么?
草原儿女的骄傲又算什么?
只要能换回巴图尔一口气,她愿意永世背负叛徒的骂名。
只是偶尔在深夜,当铁林堡的风声像极了草原的呜咽时,她会偷偷哭出来。
回不去了。
从她被抓走的那一刻起,血狼部白鹿旗的明珠就永远留在了传说里。
现在的她,不过是汉人将领脚下的狗,手中的刀。
“府军和血狼卫来了。”林川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你的族人,很想救你回家。”
阿茹的唇角颤了颤。
她现在已经知道,铁林谷这个地方,族人救不走她的。
除非整个血狼部倾巢而出……
可若是那样,边军的大军就会把血狼部围起来,一口一口吃掉。
“大人,想让我做什么?”
她闭上眼睛,强忍住自己的泪水。她死死咬住牙关,生怕从林川口中听到那四个字……
“杀掉族人”。
“你想不想救你的族人?”
“什么?”
阿茹猛地睁开眼睛。
这句话太过荒谬,以至于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望向林川,而此刻,林川的目光也在盯着她。
“你知道的,他们来,只会是送死。”
林川站起身来,走到阿茹跟前,“告诉我,你想不想救你的族人?”
“我……”阿茹嗫嚅片刻,“怎么……救?”
“我问的是,你的心中……想不想救?”
林川又强调了一遍。
“想。”
阿茹点头,一滴泪终于落下来。
奇怪的是,林川冷硬的轮廓似乎松动了一瞬。他后退半步,声音忽然放轻:
“既然你想救了他们……那你可不可以听我的吩咐?”
阿茹怔住了。
这个曾经用刀尖挑起她下巴的汉人将领,此刻的语气竟像是在与她商量,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请求。可那日立下血誓时,他的目光又是那么冰冷。
“您是主人。”她下意识俯身,“阿茹的命都是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