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娟的目光落在苏映荷隆起的腹部,语气坚定,“给沈家留个种。俺知道你和俺弟不是自愿的,这孩子来得不光彩。但孩子是无辜的,他既然来了,就是跟你、跟沈家的缘分。你给沈家留个后,也算……算了了一桩因果。”
留下孩子?
苏映荷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心情复杂。
这个孩子,是她痛苦的根源,却也是一条无辜的生命。
“你真的能送我离开?”
苏映荷再次确认,声音带着颤抖。
“明天下午,俺男人会赶着驴车来接俺回邻村。”
沈小娟肯定地点点头,“到时候,你穿上俺的衣服,用头巾把脸包住,就跟俺男人走。他会直接送你去县城。你放心,俺男人是老实人,他不会害你的。”
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这已经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好……我答应你。”
苏映荷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说道。
第二天下午,沈小娟的男人果然如约而至,是一个看起来憨厚木讷的中年汉子。
按照计划,苏映荷换上了沈小娟那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用深色的头巾将头和脸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低着头,趁着沈母和沈大年还在屋里说话的功夫,迅速爬上了停在院外的驴车。
驴车吱吱呀呀地缓缓驶离了六里村。
走了大概十几里地,身后的六里村早已消失在视野中。
沈小娟的男人话不多,只是默默地赶车。
直到抵达县城城门外,他才停下驴车,闷声道:“到了。”
苏映荷道了声谢,迫不及待地跳下车。
自由!她终于逃出来了!
她摸着贴身口袋里仅剩的一点钱币,第一件事就是想要找地方写信,给江城寄信,给秦曜寄信!
她找到县城的邮局,买了信纸信封,坐在角落的小凳子上,迫不及待地开始写信。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千言万语,无尽的委屈和思念涌上心头,化作一行行潦草的字迹。
就在她刚刚写完信,封好信封,准备投递的时候,邮局外面传来报童清脆而响亮的吆喝声:
“看报看报!秦家少帅明日订婚!新娘系行政院千金!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秦家少帅……订婚……行政院千金……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射入苏映荷的心脏。
她的动作瞬间僵住,手里的信纸飘然滑落。
她怔怔地转过头,看向邮局门口那个挥舞着报纸的报童,周围的一切声音仿佛都消失了。
巨大的冲击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头顶,然后是一阵天旋地转。
她只觉得世界仿佛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喉间一股腥气涌上,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苏映荷昏倒在邮局门口,并未引起太多关注。
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县城里饿晕、病倒的人并不少见。
只是她身上那身不合体的粗布衣裳,以及即便昏迷也难掩的清秀轮廓,引来了些许侧目。
六里村那边,沈大年很快就发现留在西屋里的是自己姐姐沈小娟,而苏映荷早已不见踪影。
沈大年则红着眼,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咆哮着质问姐姐将人藏去了哪里。
“她是你弟媳妇!还怀着俺的种!你把她放跑了,就是想让俺老沈家绝后!你是不是俺姐?!”
沈大年额角青筋暴起,唾沫横飞。
沈小娟答应过苏映荷,哪怕是被她妈扇了两巴掌都没有说出她的下落,但沈大年想到苏映荷之前几次三番催他寄信的事儿,便猜到她可能去了县城邮局。
没有丝毫犹豫,沈大年立刻叫上了村里几个平日交好的乡里人,拿着棍棒、绳索,气势汹汹地直奔县城。
苏映荷的模样出挑,到了县城随便一打听,果然就在邮局附近找到了苏映荷。
“贱人!就知道你会往这儿跑!想给你那相好的报信?做梦!”
沈大年直接用绳子将人捆了起来,然后拖上牛车,带回了六里村。
这一次,沈大年没有再给她任何机会。
一回到西屋,他就拿出了一根粗重、冰冷的铁链,一头用巨大的铁锁牢牢锁在苏映荷的脚踝上,另一头则深深钉入炕沿下方的墙体里。铁链的长度仅够她在炕头和水盆、马桶之间做最有限的移动。
“跑!我看你还往哪儿跑!老子对你还不够好啊?你居然还想着逃!”
沈大年喘着粗气,眼神凶狠地瞪着蜷缩在炕角、面如死灰的苏映荷,“这辈子,你就给俺老老实实待在这儿,给俺生儿子!直到你死!”
从此,苏映荷的世界,就只剩下这方寸之地。
她不再反抗,不再哭喊,甚至很少说话。
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只是本能地进食,承受,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但她还是很瘦,让人看着就会心疼的那种。
终于,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冬夜,经历了撕心裂肺的产痛后,她在接生婆的帮助下生下了一个男婴。
孩子的哭声嘹亮,打破了西屋死寂的气氛。
“是个带把的!是个儿子!俺老沈家有后了!”
沈母欢欢喜喜地抱着自己的孙子。
沈大年也激动得手足无措,看着那皱巴巴的婴儿,脸上露出了笑容。
然而,这份喜悦与苏映荷无关。
她疲惫地躺在冰冷的炕上,身下是污秽的稻草,听着外面沈母和闻讯赶来的村民的贺喜声,看着沈大年抱着孩子炫耀的样子,眼神空洞而麻木。
他们给孩子取名叫“有田”,寓意着沈家有了延续。
孩子的出生,并未改善苏映荷的处境。
铁链依旧锁着她的脚踝,只是长度稍微放长了一些,允许她能在炕上稍微照顾孩子。
孩子一岁的时候,沈大年的身体还算不错,但第二年,沈大年的身体越来越差,咳嗽越来越频繁剧烈,脸色蜡黄,身形也日渐佝偻。
他依旧会强迫苏映荷,但频率和力度都大不如前,更多的时候,他只是阴沉地坐在门口,看着被铁链锁住的她和咿呀学语的儿子,眼神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