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炎热闷湿。
岁雪却后背陡然发凉。
看着月色下玄礼立体的侧脸,她垂眸勾唇。
“所以,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是来帮我的?”
“那么,理由呢?”
她和玄礼一向不对付,十句话没说完八句就得吵起来。
玄礼凭什么这么好心帮她。
甚至说,玄礼可能巴不得她被抓个现行。
让他们狐族内斗斗得越乱越好。
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帮她。
她从不相信从天而降的馅饼,以及不怀好意的帮助。
玄礼看着她狐疑的样子,心头瞬间有些好笑。
“我来,不过我是想确认灭明和你是不是真的反目成仇,以验证内心猜测罢了。”
岁雪闻言眉头蹙得更甚,刚想后退一步离他远些,却蓦然想起自己此时正站在树枝上。
吓得她一个激灵,下意识扑回玄礼怀里。
玄礼眸色一滞,而后同样下意识伸手将她圈在怀里,稳稳接住。
飒飒树叶起。
窸窣声动,雀鸟被二人这一动作惊得扑翅而起,叽叽喳喳的飞远。
玄礼为了保持平衡,不由得把她拉近护在怀里,另一只脚稳稳停在树干中央。
一时间,二人的距离极近。
岁雪的额顶上传来他有节奏的呼吸声。
温热,带了点微湿气。
如果不是此时的二人都各怀鬼胎的话,场景乍看上去还是挺暧昧的。
如果不是各怀鬼胎的话。
岁雪抬眸,眼底尽是翻涌的怀疑。
“即便如此,你刚才也没必要多提醒我这句吧?”
“我怎么不记得,你和我之间关系何时好到了担心我安危的地步了?”
玄礼闻言一噎。
刚想解释,但却发现无从下嘴。
对啊,他为什么要多嘴呢。
岁雪死了,对他来讲不是刚刚好吗。
只是……
对上她几乎毫无情感的瞳仁,他心里不知何故生起了愤恨。
环在她腰间的手赫然一松,他作势准备松开她。
“不信我?”
“觉得没必要?”
“觉得我害你?”
他难得一口气说那么多话,言语里都带着被她污蔑的幽怨之气。
“好啊,那就如你所愿好了。”
岁雪赫然觉得腰间的力道松开,整个人重心失移,如同断线纸鸢一样坠落下去。
落空的恐惧感让岁雪下意识猛地伸手去拽,瞬间反应过来去够玄礼的衣角。
见她如此,玄礼眸色微眯,长臂一捞,牵住她的掌心。
岁雪生的修长,虽不算很瘦小,但身材高挑,也算有些份量。
但还是被玄礼牵着手,轻松捞起,重新圈在怀里。
“如何?”
“这下可信我了。”
……
岁雪面色发白,刚才坠空的恐惧还没完全退去,双膝都还在打颤。
我去,玄礼有病吧。
玩我呢。
她越想越气,忍不住伸手反过来掐了一下他的掌心。
玄礼倒也不恼,只是含笑看她,无奈又戏谑。
岁雪懒得同他争辩,本想寻个借口赶紧爬下树去,但没想到,明家巡逻的人竟然越来越多。
人数一时间,竟然比她刚潜入进来的时候多了一倍不止。
岁雪这时也懒得同玄礼插科打诨,只是认真抬眸,问道。
“你怎么看。”
玄礼眼见被她请教,心情颇好的挑起眉尾。
“岁雪统领这是在请教我?”
……
岁雪被他贱到,翻了个白眼。
“爱说不说。”
玄礼见好就收,揉了揉她脑袋顺毛。
“依本统领之见,现在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就是他们发现你没中计,以为你提前动手,慌不择路,表面巡逻实则暗中找你。”
岁雪一点就透,会意的点点头。
“第二种情况,就是可能生出了一些新的变故。”
“至于这变故是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说着,玄礼皱了眉头,搂她腰肢的手臂略微收紧。
“噤声,别急。”
“无论是哪种情况,现在出去都不是一件好事。”
岁雪是个拎得清的人,闻言认同的点点头。
她朝明家部落中央看去。
只见方才还熄灯的明昭房间赫然明灯,军士来来往往的穿梭其中。
片刻后,明昭身着精装甲衣出门,掸了掸衣裳。
而后,他袖袍一挥,率领众兵士朝着地牢的方向走去。
只消一瞬间,岁雪便明白了他们的动机。
他们想提前动手处决万山寒。
一来,避免夜长梦多,岁雪又想出什么法子去碍事。
二来,也是以防岁雪交出新的嫌疑人,让事态更复杂。
所以,他们思前想后,觉得还不如提前动手处决万山寒。
若身份互换,站在对立面的岁雪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她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异样,攥紧拳头。
想办法,现在就要想办法出来!
到底什么办法……
能救他。
“唉。”
身侧传来玄礼的一声叹息。
“想救万山寒?”
岁雪攥紧拳头,指甲深陷入肉里,鲜血渗出。
“说实话,岁雪,你我都是聪明人。”
“这种情况,敌我悬殊太大,而且我方本就处于劣势。”
“与其白费心思去救他,还不如……”
放弃。
那两个字玄礼压下嗓音,用气流说了出来。
岁雪深吸口气。
道理她何尝不懂。
但是她怎么可以,轻而易举的就让万山寒判了死刑。
他什么都没做错啊。
为什么要沦为这一切的牺牲品。
他的父母牺牲他、师父牺牲他、一直维护着的,顺应着的天道也牺牲他。
事到如今,连自己也要牺牲他了么?
岁雪猛地五指紧攥,任由鲜血交缠在手。
“不要。”
她抬头,漂亮的凤眸尽是坚决。
像是草原上凛冽的风,不夹杂任何犹豫,澄澈又坚决。
目的明确,心性坚韧。
玄礼心头微不可查的一动。
风声好像都渐渐淹没于耳边了。
他好像什么都再听不真切,只有胸腔里有节奏的心跳,一点点的将他侵蚀。
伴随着眼前人越来越清晰凛冽的眼神,一同在他心底生根发芽。
他悠悠叹了口气,心头生出些对万山寒的艳羡。
但也只有一瞬间。
“非要说办法,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你是聪明人。”
他再次重复了方才那句话。
“你该清楚,这些方法大概率都是撞南墙,头破血流落下一身荤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