辐射尘像生锈的铁屑，簌簌落在云城废墟的断壁上。陈玥筱蹲在食堂残骸的钢筋架后，指尖抚过战术头盔内侧的全息屏——镜中映出的自己，作战服肘部磨出破洞，脸颊贴着块止血贴，和三个月前那个穿着亮片裙参加庆功宴的陈氏集团千金，判若两人。
“十二点整，目标出现在三层。”耳麦里传来陆思思的电流音，带着老式收音机的杂音，“大小姐，这次再搞砸，咱们真要断粮了。”
陈玥筱咬开能量棒的包装，巧克力味的粉末呛得她咳嗽。三个月前“赤雾”降临，城市电网瘫痪，变种生物在废墟里横行，曾经的云城首富千金，如今唯一的技能是靠着祖传的基因锁，能短暂屏蔽辐射对机械的干扰。而她的目标，是三阶辐射异种“铁脊”的晶核——据说能给陆思思的呼吸机供能半个月。
她攥紧改装过的电磁枪，枪身裹着层绝缘布，是用父亲私人飞机的座椅套改的。按照情报，铁脊每天正午会来食堂三层的冷链区，那里残留着未腐烂的冷冻肉。陈玥筱的计划很简单：用电磁脉冲暂时瘫痪它的神经，再用高频匕首剜出晶核。
刚爬上摇摇欲坠的楼梯，脚下突然传来金属扭曲的锐响。陈玥筱猛地矮身，只见道黑影从横梁上坠落，带着股消毒水混着铁锈的气息，狠狠撞在她后背。电磁枪脱手飞出，在地上滑出老远，撞在个半塌的冷藏柜上。
“该死！”陈玥筱转身时，战术靴的防滑纹正好踩在块松动的瓷砖上。她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金属架，罐头和变异菌菇滚落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这动静，足够把半公里外的异种都引来。
撞她的人正半跪在地，黑色作战服沾满辐射尘，兜帽滑落，露出张冷白的脸。赵茹烟抬眼时，睫毛上还挂着墙灰，左眼戴着个单眼夜视仪，镜片反射着窗外漏进来的惨白光斑：“又是你？”
陈玥筱认得他。赵家曾是陈氏最大的竞争对手，赤雾降临那天，赵茹烟的父亲还在新闻发布会上放言要收购陈氏。可现在，这位曾经的天之骄子，腰间别着把生锈的消防斧，作战服里露出半截输液管似的东西，连接着个巴掌大的能量盒——那是辐射病患者用来延缓细胞坏死的装置。
“看什么？”赵茹烟起身时，动作带着机械般的僵硬，显然能量快耗尽了。他踢开脚边的罐头，“你的电磁枪频率调到多少？刚才差点引爆我身上的稳定器。”
陈玥筱这才注意到他能量盒上的红灯在闪。她突然想起陆思思说过，赵家研究的抗辐射药剂，副作用是会让使用者对电磁脉冲过敏。“关你屁事！”她想去捡枪，却被赵茹烟拽住手腕。
他的指尖冰凉，带着金属的触感：“铁脊来了。”
低沉的嘶吼从楼梯口传来，伴随着沉重的蹄声。陈玥筱回头，看见头半猪半机械的怪物撞破承重墙，钢铁脊柱上的倒刺闪着幽蓝的光——那是辐射超标的征兆。
“分头跑！”陈玥筱甩开他的手，却被赵茹烟猛地按在冷藏柜后。他将消防斧塞进她手里，自己则抓起地上的电磁枪，单眼夜视仪的镜片转向怪物：“我引开它，你去拿晶核。”
“你疯了？你的稳定器快爆了！”陈玥筱拽住他的后领，这才发现他作战服后背渗出血迹，“你打不过它！”
赵茹烟突然笑了，嘴角扯出个极淡的弧度，像冰面裂开道缝：“上个月在地下车库，是谁笨到被只跳鼠追着跑，还把能量棒全掉水里了？”
陈玥筱的脸瞬间发烫。那是她第一次独自外出搜集物资，确实狼狈得要命。可她没说的是，后来她在监控录像里看到，是赵茹烟悄悄跟在她身后，用消防斧劈死了追来的变异跳鼠。
嘶吼声越来越近。赵茹烟扣下电磁枪的扳机，蓝色的电流束擦过铁脊的耳朵，将旁边的钢筋架击出火花。怪物暴怒地转身，蹄子踏碎地面的瓷砖，朝着赵茹烟猛冲过去。
“就是现在！”赵茹烟的声音混着枪响，“它左前腿的关节是弱点！”
陈玥筱握紧消防斧，看着赵茹烟被铁脊逼到墙角，作战服上的稳定器红灯闪得像颗濒死的星。她突然想起父亲说过，赵家的抗辐射药剂，其实是用他们家族的基因做的实验——赵茹烟身上的稳定器，根本不是延缓副作用，而是在压制他体内觉醒的异种基因。
当消防斧劈进铁脊关节的瞬间，陈玥筱听见赵茹烟闷哼了一声。她回头时，正看见他被怪物的尾巴扫中，撞在断墙上，稳定器的外壳裂开道缝，溢出淡绿色的药剂。
“接住！”陈玥筱剜出晶核，朝着他扔过去。那枚鸽子蛋大小的蓝色晶体在空中划过弧线，被赵茹烟稳稳接住。他将晶核塞进能量盒的接口，红灯渐渐变成稳定的绿色。
铁脊的尸体轰然倒地时，陈玥筱才发现赵茹烟的手腕上，戴着个和她同款的家族徽章——那是十年前两家合作开发新能源时，父亲亲手给他戴上的。
“喂，”陈玥筱踢了踢他的靴子，“刚才为什么帮我？”
赵茹烟靠在墙上喘气，稳定器的药剂顺着指缝往下滴：“因为……”他抬眼，单眼夜视仪的镜片反射着晶核的蓝光，“不想看你死在别人前面。”
远处传来变异秃鹫的尖叫。陈玥筱蹲下身，将自己的备用能量块扔给他：“下次再撞我，我就把你的稳定器拆下来喂跳鼠。”
赵茹烟接住能量块的瞬间，耳麦里突然传来陆思思的尖叫，混杂着电流的杂音：“大小姐！基地被……被‘净化者’围攻了！他们说要抓所有基因锁携带者！”
陈玥筱的脸色骤然惨白。净化者是赤雾后兴起的极端组织，据说在抓捕拥有特殊基因的人做实验。
赵茹烟突然站起身，将消防斧重新别回腰间：“我知道有条地下通道能回基地。”他的单眼夜视仪转向西方，那里的天空泛着诡异的紫色，“但我们得穿过辐射区，你的基因锁能撑多久？”
陈玥筱摸了摸战术头盔内侧的家族徽章，那里刻着陈氏的基因密码。她抬头时，正好对上赵茹烟的目光——他摘掉了夜视仪，左眼的虹膜上，隐约有淡绿色的纹路在流动，像极了铁脊晶核的光泽。
“足够带你活着回去。”陈玥筱拽住他的手腕，朝着食堂深处的冷冻库跑去。那里的通风管道，据说能通向城市的地下管网。
辐射尘还在簌簌落下，在两人身后的地面，拖出两道逐渐交叠的影子。
地表温度计的数字疯狂跳动，最终卡在78c时“啪”地爆了屏。陈玥筱扯掉黏在脖颈的降温贴，汗水顺着战士头盔的缝隙往下淌，在作战服前胸洇出深色的痕。
“赤雾后的第三个热浪季，比去年早了十五天。”陆思思的声音从耳麦挤出来，带着电流的滋滋声，“基地储水罐只剩三成，净化者的巡逻队在东边峡谷设了卡，咱们得去废弃水厂碰碰运气。”
陈玥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间像塞着团火。她蹲在半塌的加油站顶棚下，望着远处被热浪扭曲的地平线——原本该是云城环城河的位置，此刻只剩道干涸的河床，裂开的泥缝里偶尔闪过银光，是变异银鱼在焦土下钻动。
“赵茹烟呢？”她按了按耳麦，“他的稳定器能扛住这温度？”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金属摩擦的尖响。赵茹烟从加油机残骸后走出来，黑色作战服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淡绿色的血管纹路比平时更清晰。他手里拎着个锈迹斑斑的保温箱，扔给陈玥筱时带起阵凉风——箱里是半块冻得发硬的压缩饼干，裹着层薄薄的白霜。
“在冰柜里找到的。”赵茹烟的声音有点哑，抬手抹了把脸，指腹蹭过唇角时，带出点血丝，“辐射区边缘的冰层在化，水厂的储水塔可能还有剩。”
陈玥筱咬了口饼干，冰碴刺得牙床发疼，却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她注意到赵茹烟的稳定器外壳烫得发焦，接口处渗着淡绿色的雾，那是药剂过热挥发的征兆。
“你的药剂快失效了。”她把自己的降温贴撕下来，不由分说贴在他的能量盒上，“再撑四个小时，到了水厂就能用冷水降温。”
赵茹烟没躲，只是垂眸看着她的动作。阳光穿过他微颤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像极了三个月前在食堂废墟，他说“不想看你死在别人前面”时的模样。
两人沿着干涸的河床往前走，胶底作战靴踩在烫土上，发出“滋滋”的轻响。陈玥筱的基因锁开始发烫，那是接近高辐射区的预警——她能屏蔽机械干扰的能力，在极端高温下会反向吸收辐射，这也是净化者抓她的原因。
“左前方有异动。”赵茹烟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按进块巨大的岩石后。他的掌心滚烫，比外面的空气还灼人，“是净化者的耐热机甲。”
陈玥筱探出头，看见三台银白色的机甲正沿着河床巡逻，金属外壳在阳光下亮得刺眼。机甲臂上的激光炮还在冒烟，显然刚清理过附近的变异生物。
“他们在找水源。”赵茹烟的指尖划过岩石上的刻痕，那是前人留下的地图标记，“水厂的地下储水层连接着旧时代的地热管道，他们想把水引去自己的基地。”
热浪卷着沙砾扑过来，陈玥筱的战术头盔突然发出警报——基因锁的温度超过临界值，再往前走，她的细胞会像被煮沸的水一样爆开。
“你在这等着。”赵茹烟突然脱下自己的作战服外套，露出里面贴着散热片的紧身衣，“我去引开他们。”
“你疯了？”陈玥筱拽住他的后领，作战服的布料烫得惊人，“你的稳定器撑不住！机甲的热感应能直接锁定你的异种基因！”
赵茹烟回头时，眼底的绿纹亮得像团火。他突然抬手，摘掉了陈玥筱的头盔，掌心贴在她发烫的额头上——那只手明明该是滚烫的，却带着种奇异的凉意，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记得去年在辐射区，你把最后半瓶水给了我吗？”他笑了笑，唇角的血丝混着汗水往下淌，“这次换我。”
没等陈玥筱反应，赵茹烟已经冲了出去。他朝着机甲的方向扔出个燃烧瓶，火焰在热浪中炸开团橘红色的光。三台机甲瞬间转向，激光炮的瞄准线在他身上亮起红光。
“陈玥筱！”他的声音隔着热浪传来，带着种决绝的清晰，“水厂的密码是你的生日！”
陈玥筱看着他被机甲追着往河床深处跑，稳定器的绿光在热浪中越来越淡，突然想起陆思思说过的话——赵家的抗辐射药剂，终极形态是将人体改造成能储存辐射的“容器”，而高温，会加速这个过程。
她猛地抓起地上的电磁枪，基因锁在掌心烫得像块烙铁。远处，赵茹烟突然转身，朝着她的方向张开双臂，机甲的激光炮同时发射，在他身后炸起漫天沙尘。
“跑！”
那声嘶吼被热浪撕得粉碎时，陈玥筱正冲进水厂的大门。她反手扣上沉重的铁门，听着外面机甲的轰鸣渐渐远去，掌心的基因锁突然“嗡”地一声亮起蓝光——那是与另一个基因标记产生共鸣的征兆。
她跌跌撞撞冲向储水塔，输入生日的瞬间，塔顶传来“轰隆”的巨响。清凉的水流顺着管道喷涌而出，溅在她脸上时，陈玥筱突然看清，自己作战服的袖口，不知何时沾上了点淡绿色的雾——那是赵茹烟稳定器里的药剂，此刻正顺着皮肤，往她发烫的基因锁里钻。
远处的热浪还在翻滚，储水塔的阴影里，陈玥筱的手腕上，突然浮现出半朵绿色的花纹，像极了赵茹烟小臂上的纹路，只是这半朵的缺口处，正缓缓渗出蓝色的光。
水流在储水塔下积成小小的水洼，映出陈玥筱苍白的脸。她盯着腕间那半朵绿纹，指尖刚触上去，就被烫得缩回手——纹路里渗的蓝光，竟和赵家徽章的基因密码一模一样。
“大小姐！收到信号了吗？”耳麦里的电流声突然清晰，陆思思的哭喊混着枪声，“净化者……他们闯进基地了！他们说找到基因共鸣体就能启动‘熔炉计划’！”
陈玥筱的心脏骤然缩紧。熔炉计划，是赤雾前两家联手的禁忌研究——用基因锁携带者的血液，激活辐射异种的晶核能量，据说能重塑整个城市的生态，代价是献祭所有“共鸣体”。
水洼里的倒影突然晃了晃。她抬头时，看见赵茹烟正站在储水塔的栏杆上，黑色作战服破了大半，稳定器的外壳彻底融化，露出里面跳动的绿色光团。他的左眼已经变成纯粹的翡翠色，虹膜上的纹路与她腕间的半朵绿纹完美契合。
“你早知道？”陈玥筱的声音发颤，电磁枪的枪口不自觉对准他。
赵茹烟笑了，翻身跳下来，落在水洼里溅起片清凉的水花。他的指尖抚过她的手腕，两朵半开的绿纹在触碰处合二为一，开出朵完整的花：“十年前你父亲给我戴徽章时，就把你的基因片段嵌进了赵家的药剂里。”
他低头，翡翠色的瞳孔里映着她的脸：“赤雾不是天灾，是熔炉计划的失败品。现在他们想重来，用我们俩的血。”
远处传来机甲的履带声，净化者的嘶吼穿透水厂的铁门。赵茹烟突然抓住她的手，将那枚铁脊晶核塞进她掌心：“储水塔下有通往基地的密道，带着晶核去启动反制程序。”
“那你呢？”
“我引开他们。”赵茹烟的指尖擦过她的眉骨，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玻璃，“记得吗？你说过，下次再撞你，就拆我的稳定器。”
他转身冲向铁门时，陈玥筱突然拽住他的后领。她踮脚，将唇贴在他发烫的耳垂上，声音轻得像水流：“拆了你的稳定器，你就得跟我走一辈子。”
赵茹烟的动作顿了顿。他没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绿色的光团在他掌心炸开，将追来的机甲暂时挡在门外。
密道的石门缓缓合上时，陈玥筱最后看见的，是他站在漫天水雾里，周身绽放的绿光比储水塔的蓝光还要亮，像团燃烧的火焰。腕间的绿纹突然发烫，她低头，看见那朵花的中心，正渗出滴鲜红的血珠，缓缓融进铁脊晶核里。
晶核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在她掌心裂开道缝，露出里面包裹的——半块陈家的基因锁碎片。
耳麦里传来陆思思的尖叫，夹杂着某种机械启动的轰鸣。陈玥筱握紧晶核，沿着潮湿的密道往前跑，身后的绿光越来越亮，仿佛整个水厂都在燃烧。
她知道，赵茹烟没说的是，熔炉计划的反制程序，需要两枚共鸣的晶核。而他留给她的，从来都不是选择。
密道尽头的光越来越近，陈玥筱的腕间，那朵完整的绿纹突然开始发光，在潮湿的空气里，映出条通往未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