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齐霁这两天一直在认真抉择,不管是医生的话,还是梦见了姥爷,都对她的决定起到很大的作用。
前世的理论基础再扎实,毕竟是没有过切身经历,怀孕后,雌激素的变化,让她的母性油然而生,那些产妇声嘶力竭的喊叫、大得要爆炸的肚皮、丑陋的妊娠纹、剖腹产的疤痕、各种产后后遗症、邻居家孩子的哭闹声以及辅导作业中崩溃的家长的嘶吼,统统都抛诸脑后,她开始幻想孩子可爱的笑脸、纯洁澄澈的眼睛、奶声奶气的声音、香香软软的小身体……
不要孩子是不要孩子,跟有了孩子再流产,是两码事,齐霁并没那么绝然。
——其实她再清楚不过,自己说出“我回去想一下”的那一刻,就已经很难舍弃这个孩子了。
“道歉!”
周祁连的声音吓了周西湖一跳,她刚想再狡辩几句,在看到哥哥冷若冰霜的脸后,不敢再耽搁,生硬地道歉说,“对不起!”
“不够!”
周西湖怨怼地看了周祁连一眼,再次说,“对不起二嫂!我不该乱说话,请你原谅我!行了吧!”
齐霁已经好多年没这么难以自控了,这会儿终于没那么冲动,理智回笼,她不可能真的在婆家大杀四方。父兄没能力给她撑腰,如果丈夫也不撑腰或没能力撑腰的话,她只能忍着,她终于明白什么是高嫁的弊端。
与周祁连七八年的相处,她仍然不敢赌他会完全站在自己这边。
齐霁松开周西湖的领子,对周夫人说,“妈,您可以松开我了吧?”
“啊,对对对!”周夫人松开齐霁的胳膊,笑着说,“别抻着肚子了。”
齐霁就在那一瞬间做了个决定,“爸妈,我在医院拿到检验报告单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不准备要这个孩子的,因为我和祁连都没打算生孩子!”
周家人听到这里都大吃一惊,周夫人急得不行,“为什么不要啊!”
齐霁抬手示意她别说话,“医生让我回家好好考虑一下,所以这三天,我认真地考虑了,现在我决定,我要这个孩子!他既然选我做他妈妈,那我就要他!但是!以后我不能经常回来看你们了……”
“啥?啥意思啊?”周夫人没明白。
“嗤,说得跟你以前经常回来似的!”周西湖没忍住又开口怼齐霁。
“看着没?就因为她!”齐霁指了一下周西湖,吓得她不由自主退了一步,“不是我不愿意回来看您,实在是我每次一回来,她都阴阳怪气搅风搅雨,是,没有什么大是大非,但是小事儿积累多了,也让人恶心得受不了!”
齐霁转头盯着周首长,“爸,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一直恨我针对我,或许,您知道?”
她一直敬重这位德高望重的首长,忍让周西湖也多半是不想在他跟前翻脸,也不想毁了自己的形象。
但今天,她不想忍了。
周首长的目光飞快地避开,沮丧地坐到沙发上。
齐霁知道周家人也拿周西湖没法子,摊上这样的女儿,不能打不能杀的,可以说此题无解。齐霁也没什么办法,只恨自己当初以为周祁连对她的好,可以抵消这部分无奈,但事实表明,并不能,如鲠在喉,实在恶心。
“呵,没人给我答案是吧!我自问没做过对不起周西湖的事,也没做过对不起周家的事,相反!我救过周祁连,帮他完成过重大任务!但现在的情况就是,我这个有功之人不但要给你们家生孩子,还得受小姑子的气!”
周首长和周夫人不约而同地低了一下头。
很显然,这些年,他们已经忘记齐霁曾经救过帮过周祁连的事了。
现实就是这样,没谁会一遇到事情,就想到你的恩德你的优点,相反,他们会因立场不同,先想起你的缺点和过错来打压你。
并且,自古有云,施大恩如结大仇,这是一个冷酷又精准的至理名言。
小恩小惠,人情来往也就罢了,恩情过重,往往施恩者会下意识居高临下,受恩者也觉恩重如山报答不易,反觉低人一等,最后生出怨恨的比比皆是。
尤其位高权重者,更不喜别人提起恩情。
所以齐霁这些年从不提这些事,只想安生过日子,今天提起,无疑在表明她不想再回周家的决心。
齐霁穿好皮靴,一裹大衣的衣襟,推开哭唧唧拦在门口的周洱海,就走出了周家。
她拉开车门时,周祁连追上来按住了车门。齐霁转头瞪他,“松手!”
“你情绪不稳,我来开车!”
周夫人只穿个毛衣就从屋子里追出来,“棠棠,你别这样,有事儿好好说!”
“该说的我都说了。”
“这也不算什么委屈吧?”感觉事情脱离掌控的周夫人,也冷下脸来。
“呵,希望有一天你女儿跟你诉苦的时候,你也这么说!”齐霁绕过车头,上了副驾驶,砰一声关上车门,“开车!”
周夫人脸色阴沉,喊了一声周祁连的名字,周祁连谁也不看,发动车子开走了。
出了大院,周祁连一边开车一边问,“棠棠,你真打算生下孩子?”
齐霁反问道,“如果我不要这个孩子,你会如何?”
“我说过,生不生都是你的权利,如果你不要,我就陪你去手术,照顾你恢复身体;如果你要,我就天天给你饭。”
“我的确打算留下孩子,不过对不起了,我真的很难控制情绪,我和周西湖大概是前世宿敌,互相都很容易被对方激怒。所以我不能再回你家了,我不想生个神经兮兮的孩子。”齐霁想了一下,“所以,以后过年你回你家,我回我爸那儿,各尽各的孝道。”
齐霁前世有个同事,婚后从不回婆家,也不让自己的孩子回去,她当时就觉得这人不近人情、脾气太特,但现在,她也要成为这样的人了。
“理解德华,成为德华!”齐霁忽然领悟了,这哪是什么不近人情,不过就是那同事有资本硬刚婆家,不想见合不来的婆家人罢了。
“行。”周祁连痛快地答应。
说来也怪,齐霁吃别人做的饭菜,都容易恶心呕吐,还就是吃周祁连做的没反应,也不是多好吃,就是顺口,吃了舒坦。
齐霁每次都不吝溢美之词,死命夸赞周祁连的手艺,说孩子跟亲爹心连心。
其实不用夸,单单是她吃光周祁连做的饭菜,他就挺满足的,此后都是毫无怨言,老老实实地买菜做饭。
张蔷戏称他为模范丈夫。
周家虽然不满齐霁”耍小性子“,但人家挟孙子以令诸侯,他们还是不时就送去鸡鸭牛羊,但除了周洱海来了就不走,一直住到开学之外,别的人都没来打扰。
至此,齐霁与婆家的拉扯摩擦,也算是到了一个节点。
齐家和唐家那边,得知齐霁有孕,集体激动,大舅妈第一个打来电话说到时候来给她伺候月子,四舅说他已经去齐老爷子坟头汇报了喜讯,还邮来一大袋子山核桃和松子榛子,让她给孩子补脑。其他几家也都邮东西打电话,颇为重视。
唐景志则直接带着海鲜来了京城。听说齐霁和周西湖的事,当着周祁连的面责怪齐霁,“你这孩子!那不是祁连的妹妹么,你就不能让负她点儿!”
转身周祁连去做饭,他就对齐霁说,“谁的窝囊气咱也不受!不行就去父留子,你跟爸到滨城去!”
齐霁笑得不行,摇着唐景志的手说,“我就知道,爸爸是世界上对我最最好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