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那张照片设成了屏保,方便有空时就可仔细研究。
黑色的背景里,林婧的脸隐在包厢的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钉子,直直地刺进心里。
手机揣在裤兜里,金属壳贴着皮肤,冰凉的触感时刻提醒我这不是幻觉,有些事情已经在暗处悄然发酵。
第二天林婧送文件来时,我正对着北区地图上的等高线发呆。
那些密密麻麻的线条像一张网,网住了这片土地下隐藏的秘密。
她的高跟鞋敲在水磨石地面上,笃笃的声响从走廊那头传过来,像有人在用手指轻叩我的神经,每一声都带着无形的压力。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那件月白色衬衫上投下条纹阴影,恰好落在那颗松脱的纽扣上,线头在光里轻轻飘动,像只振翅的蝶。
“李县,”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比白日里更显坚定,“照片……您看到了。”
她没抬头,视线钉在自己磨出薄茧的指尖上,“他们说我弟弟在省规划院的实习证明是伪造的,要吊销他的资格,还要去学校贴他的‘不良记录’。”
我注意到她衬衫第二颗松脱的纽扣彻底掉了,领口斜斜地垂着,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包厢里的男人是谁?”我尽量让声音平稳。
林婧喉结动了动,从口袋里摸出张揉皱的便签,上面是串潦草的车牌号:“市文旅集团的副总,王书记的远房外甥。他说……只要我在北区生态评估上签字,就放过我弟弟,还说这是‘双赢’。”
她突然抬头,眼底的红血丝在绿光下格外清晰,“可我在他公文包里看到了高速路的检测报告副本,钢筋标号和老主任当年举报的一模一样。他们不仅要开发北区,还在偷运古墓文物填补高速路的亏空!”
我接过便签,纸张边缘的毛刺刮得指腹发痒。“你弟弟现在在哪?”
“我让他躲去乡下亲戚家了。”
林婧从报告夹层里抽出张加密U盘,塞到我掌心,“这是他们威胁我的录音和转账记录,设了双重密码,密码是老主任的忌日。李县,我知道您在查,可他们根基太深……”
她突然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如果我出事,麻烦您……护着我弟弟。”
我将U盘攥紧,金属壳硌得掌心生疼:“没谁会出事。你留下,证据需要人证串联。明天把你弟弟的定位发我,我让市纪委的老周派人盯着。”
我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遮住她发颤的肩膀,“界线之内,没人能逼你低头。”
林婧轻轻摇了摇头,透出一股倔强,说道:“先不管这些了。言归正传——李县,设计院改了三次方案。”
她把新图纸放在桌上,我注意到她手腕上多了道浅褐色的疤痕,像条愈合的蚯蚓,应该是新添的伤。
“王书记今早叫我去办公室,说下周再定不下来,市里就要派督查组了,到时候大家都不好看。”
我把图纸推回给她,拿起红笔在“生态红线”那栏划了道粗线。
墨水透过纸页渗到桌面上,像滴没擦干净的血。
“暂时搁置。”
我的声音比预想中更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让测绘队重新复核坐标,顺便查北区有没有地质异常——特别是断层带的分布。告诉他们,数据必须精确到厘米。”
林婧咬了咬下唇,点了点头。
她转身时,我瞥见她衬衫下摆沾着片银杏叶,叶缘有些卷曲,显然是被揉过。
这季节只有县政府后院那棵三百年的老银杏会落叶,那树长得歪歪扭扭,枝桠却遒劲得很,像老爷子手里盘了多年的拐杖,透着股不服输的韧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