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头看向她，她今日穿的袄子，衣领处有一圈的兔毛，显得十分的恬静。
又见她身上的半旧不新斗篷也只是寻常的棉花做成，不知道保暖不。
上次两人不欢而散，她还了以前在京城拿的一千两，也不知道如今她还有钱用吗。
他这边想着，也不敢直接说，两人在这里重逢后，以往的记忆倒是想起一些。
他记得那次她走时说的话，脸上的神色。
又想起了她走时也只拿了自己的衣服，后面收拾房间的丫鬟也说，屋内的一切都没动，连两人成婚时，母亲送的簪子也还在。
所以以前的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呢，她要是个贪慕虚荣的人，早就会跟他要钱要金银珠宝，何必等到和离呢。
他总想跟她好好说说，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也许她也不想再听吧。
最后他说，“眼看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俞画棠也没什么异议，“好。”
“现在还在吃药吗？”他侧头看过来问。
她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嗯，今日感觉没什么事，原本打算明日再休息一天的。现在看来倒是不用了。”
他说，“要是太忙，还是让安福帮助熬药吧。你放心不会有上次的事。”
她摇头，“不用了，实在是不好再麻烦大人。”
两人也走到了桂花树下，这时俞画棠说，“倒是有件事想跟大人说。上次我去河源街看铺子的时候，遇见了好几个波斯的外藩使臣。”
他问，“你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想了一会说，“他们每一家都会进去逛逛，遇上做灯的，还是有其他手艺的，都会去学习。不过最近几日，我觉得他们出入有些频繁，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以往的的使臣也会学习，但不会这般好学，最多也是作为两国友好交流，做个面子。波斯的这些人，不仅学得认真，更是问的仔细。”
她又迟疑一会，缓缓道，“……我总觉得他们是不是在偷我们的核心技艺，或者是上次天工灯的水影技术……”
“或许是我想多了……”她又补充道。
赵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你没想多，他们可能就是想这么干。幸好你注意了，平常人可能都会因为他们是波斯使臣而格外热情，他们就是利用这般热情，从不同的手艺人口中，套取情报，尤其是上次一同比赛的人。”
核心机关技术关系到每一派别手艺的传承，一般的手艺人都不会轻易教，即便是拜师的学徒也要考察十几年在最后关头，师傅去世时，才会教授。
所以这些人走街串坊，利用自身的身份，倒是没让人怀疑。
“那大人打算怎么做？”她问，这事关天工灯的核心技术，一旦被窃取，为此钻研的自己肯定无法接受。
赵琰说，“他们既然想偷，就一定会来长明阁，不过目前也只有你会，我想知道他们会怎样偷呢？让你的伙计偷学？还是取得你最亲近的人的信任，盗取机关图纸？”
“这些机关图纸也只有当初一起比赛的老师傅们看过。不过我在图纸上做了手脚，一般的人即便看了也做不出来。一些师傅要是看了能做出来，也只会开心自己学会了，倒也是他自己的本身。所以只要波斯使臣不拿到就没事。”
赵琰点头，“我明白了，明日就派人去盯着他们。”
俞画棠有些欣慰，她担心波斯的使臣有偷盗嫌疑，但是又无完全的证据，事关两国的合作她不敢乱说。
也只敢跟他说说此事，没想到他并不觉得她是杞人忧天，也没有轻视这些手艺的核心技术，这让她真心感到高兴。
第三日，果然有差役来了长明阁，那人说，“大人有令，每家商铺都需要派一位收徒的老师傅去府衙问话。”
现在前厅坐着的许师傅如今已有五十有七，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自然是不愿意去公堂。俞画棠说她等下过去。
差役说，“那快走吧，大人还在等着呢。”
俞画棠跟着走，没过一会，前面就陆陆续续走来了许多师傅们，有聚灯棠的赵师傅、灯师堂的周祥，华灯堂的师傅们，加上一些小商铺的，共有十来位。
她这时才知道，赵琰是打算向所有人都核实一遍。
到了府衙，一众人早就在那坐着了，她是唯一的女子，又年轻，十几人齐刷刷地看向她。
这府衙的茶室，一共摆了十几把椅子，不过只有两把椅子是在高位的。
其中一个肯定是做官的人坐，而另一个给谁，就不知道了。
泉州花灯首席自从上次的原师傅去世后，已经空悬五年了，也不是没人坐，而是各自都不服。
聚灯棠的赵师傅是个老资历的，手下的弟子也有百来位，学成的徒弟回家开商铺大有人在，第一年就是他徒弟推荐的赵师傅，可是众人不服，认为收徒弟的数目不能作为首席的参考条件。
华灯堂的江师傅也是个老手艺人，在此之前也被入选过，但是底下的人说，他没做出什么重要的机关术，对泉州花灯也没做什么贡献，大家也不服。
后面陆陆续续有几位师傅上去，不乏有拓宽售卖范围的何师傅也有在外行商的王师傅。
但是聚灯棠的赵师傅，赵应财，和华灯堂的江师傅，江舟是谁也不服谁，都认为是对方在捣鬼，才没坐上那位置。
果然这两位相互打了声招呼就各自为政，一人一边坐在两排的首位上，那最高处的两把椅子倒是不敢去。
她自认为在手艺上不输这两位，长明阁也是如今数一数二的商铺了，但自己学这个的时间比较比不过他们，又因为是女子，必须要比他们强上百倍，他们才会心服口服，所以她也不会去自荐自己。
没过一会，其他的师傅们也陆续来了，各自坐在座位上，赵琰带着王主簿也来了。
赵琰左手有伤，但依然挺立似松，走路也十分挺拔，不像个受伤的人。
周祥最先说话，“大人才受伤不久就要在府衙办公真是让人佩服。我等有大人这般的父母官是我们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