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仓的入职协议在吴邪手里几乎被攥烂,纸上“下级需无条件服从上级指令,违者按仓规处置”的条款像根刺,扎得他眼睛发疼。人事部的白炽灯冷得像冰,穿西装的主管推了推眼镜:“吴先生,十一仓的规矩就是这样,要么签,要么走。”
吴邪扯松了领口,胸腔里憋着股火。从秦岭到长白山,他见惯了生死,却最受不了这种被捆住手脚的憋屈。“你们这不是仓库,是监狱。”他将协议扔回桌上,转身就走——就算找不到三叔,就算听雷的秘密永远埋着,他也不能在这里当孙子。
刚走到走廊拐角,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王俊义发来的视频,画面晃动得厉害,背景是十一仓特有的金属货架,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镜头,手里举着个录音机,正是吴三省。
“这雷声……不对……”三叔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镜头突然转向货架顶端的通风口,一阵沉闷的雷声滚出来,不是自然界的轰鸣,倒像无数根钢针在敲打着耳膜,频率低得能震碎骨头。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弹出一行字:“想知道他在哪,留下。”
吴邪的脚步钉在了原地。三叔的声音、那诡异的雷声、王俊义的暗示……像张网突然收紧,勒得他喘不过气。他摸出烟盒,手抖得差点捏不住打火机,火苗在风中跳了跳,照亮他眼底的挣扎——离开,就能重获自由;留下,就得钻进这不见天日的笼子,可只有留下,才能摸到三叔的影子。
“协议我签。”吴邪掐灭烟,转身走回人事部。主管脸上闪过一丝意外,很快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漠:“签了字,就得守规矩。先去接受‘洗礼’吧,过了这关,才算十一仓的人。”
“洗礼”在负三层的惩戒室。三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壮汉将吴邪按在铁椅上,强光直射着他的脸,逼他盯着墙上的仓规看了三个小时。期间有人故意打翻水杯,让冰水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流;有人在他耳边用高频噪音播放仓规,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但吴邪硬是没吭一声,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视频里的雷声,三叔的声音像根锚,稳住了他所有的烦躁。
走出惩戒室时,他的眼睛红得像兔子,却挺直了腰板。主管递给他一个标着“L1”的胸牌:“去特备部报道,丁主管会安排你的工作。”
吴邪愣了一下——他明明申请的是维运部,那里接触货物最多,最容易找到线索。但他没问,知道现在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特备部在负五层,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铁锈的混合味。丁主管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三角眼瞟着吴邪的胸牌:“吴邪?听说你挺横啊,敢跟人事部叫板。”他往桌上扔了个手电筒,“你的职位是盲跑助理,说白了就是在黑暗里搬东西,跟着老员工熟悉路线,明天开始上班。”
吴邪捏紧了手电筒,金属外壳冰凉刺骨。他知道这是刁难——盲跑是十一仓最苦的活,全程在黑暗中操作,全靠记忆和触觉,稍不注意就会被货架砸伤。但他只是点了点头:“知道了。”
离开特备部时,手机又响了,还是王俊义:“L4级能看到第二段视频,加油。”
吴邪盯着屏幕,突然笑了——这游戏,他接了。
***哑巴村的药铺里,哑女对着镜子,嘴唇动了动,终于清晰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阿透正在收拾针灸针,闻言手一抖,银针散落一地。他蹲下去捡,却被哑女按住了手。她的手指还带着草药的清香,眼神亮得像雨后的星星:“阿透,谢谢你。”
这是她能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阿透的心跳得像擂鼓,慌忙移开目光:“是你自己意志力强,跟我没关系。”他怕再看下去,会忍不住说出那句藏在心里的话。
哑女却从口袋里摸出个旧手机,是黑瞎子上次落下的,她一直没还。屏幕亮起,她笨拙地打着字:“黑眼镜,谢谢你之前救我。我能说话了。”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她的脸颊泛起红晕,像偷了糖的孩子。
地下河的橡皮艇上,黑瞎子的手机震了震。他正帮吴二白整理潜水装备,瞥了眼屏幕,看到发件人的名字时,嘴角勾了勾,却没回。吴二白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前面有暗流,抓好扶手。”
黑瞎子收起手机,抓起船桨:“知道了,二叔。”水流撞击艇身的声音淹没了一切,包括那条没被回复的短信。***
十一仓的维运部像个巨大的蜂巢,货架高得顶到天花板,只有应急灯的微光在通道里流动。白昊天举着手电筒,光柱在货架间扫来扫去,给吴邪介绍:“这里的货物都用荧光点标记,绿色是普通货,红色是危险品,紫色……”她压低了声音,“是诡货,碰不得。”
吴邪注意到她的手电筒光圈总是不自觉地跟着自己,像只黏人的小狗。“为什么来十一仓?”他突然问。
白昊天的脸一下红了:“我……我家里逼我嫁人,我不乐意,就跑来这里躲躲。”她的眼神闪烁,显然没说真话。
吴邪没追问,指着那些荧光点:“为什么非要在黑暗里搬运?”
“为了保护货物。”白昊天的声音严肃起来,“有些古董见光会氧化,有些诡货……见光会出事。上次有个新人开了手电筒,结果整排货架的货物都自己动了,差点把他埋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维运部的核心区。白昊天指着墙上的等级表:“L1是最低级,只能搬绿色货;L4才能接触红色货,诡货得L7以上才有资格碰。”
吴邪的目光在L4的位置停留了很久——那里,是他能看到第二段视频的门槛。
***回到宿舍时,手机响了,是胖子。“天真,你在十一仓待得咋样?要不要胖爷我带人去劫狱?”
“别乱来。”吴邪靠在冰冷的铁床上,“我找到三叔的线索了,得留在这儿。你帮我送点东西,吴山居床底下的箱子,里面有几件换洗衣物,还有……那把黑金短刀。”
胖子在那头咋咋呼呼:“你要刀干啥?跟人干架啊?等着,胖爷明天就给你送去,顺便给你带两斤卤鸡爪。”
挂了电话,王俊义的信息又来了:“想快速升级,去做牙刽。”下面附了张地图,指向负七层的牙刽登记处。
吴邪盯着“牙刽”两个字,想起白昊天提过——那是十一仓里最玩命的活,处理那些没人敢碰的诡货,成了就能连升好几级,败了可能连尸体都找不到。他摸了摸胸口,那里还揣着三叔的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雷声的震颤透过胸腔传来,像在催促着他。
***三天后,吴邪站在了薛五爷的地盘前。负六层的仓库被隔成个小赌场,烟味和汗味混在一起,十几个壮汉围着桌子打牌,看到吴邪进来,都停了手。
“你就是新来的L1?”薛五爷坐在太师椅上,手里转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三角眼眯成一条缝,“丁主管让你来跑货?”
吴邪点头:“薛五爷,我来取编号739的货。”
“取货可以。”薛五爷指了指桌上的铜签,“把这玩意儿顶在头上,再放杯茶,从门口走到我这儿,杯子里的水洒一滴,货就别想拿了。”
周围爆发出哄笑。铜签又尖又滑,顶着走三步就得掉,更别说还放杯茶。这明摆着是刁难。吴邪的手指攥得发白,想起三叔的视频,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拿起铜签顶在头上,又端起那杯滚烫的浓茶。
“走啊!”有人在后面起哄。
吴邪的目光盯着前方,一步一步往前走。铜签在头顶晃悠,茶水烫得手指发疼,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背上,却硬是没停。离薛五爷还有三步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风——黑八,薛五爷最得力的手下,一脚踹在他的膝盖弯。
吴邪“噗通”跪倒在地,铜签戳进头皮,茶水泼了满脸。额头的血混着茶水往下流,糊住了他的眼睛。周围的笑声更大了,薛五爷的声音带着戏谑:“这点能耐还敢来十一仓混?滚吧。”
吴邪撑着地面站起来,抹了把脸,血珠滴在地上,像绽开的红梅。他没看任何人,弯腰捡起那杯只剩底的茶,重新顶在头上,一步一步,重新走了过去。这次,没人再敢动手。
走到薛五爷面前时,他的膝盖已经在打颤,却稳稳地将茶杯放在桌上,里面的水只剩一口,硬是没洒出来。“货,我可以取了吗?”
薛五爷的脸色变了变,挥挥手:“给他。”
走出仓库时,黑八从后面追上来,想说什么,却被吴邪的眼神逼退了——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可怕的平静,像暴风雨前的死寂。
***医疗室的消毒水味里,白昊天正帮吴邪处理额头的伤口。酒精棉擦过破皮的地方,疼得他龇牙咧嘴。“薛五爷就是故意针对你,他跟丁主管不对付,拿你撒气呢。”
吴邪没说话,看着白昊天认真的侧脸,突然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总跟着我?”
白昊天的手顿了顿,随即笑道:“我就是个普通员工啊,看你是新人,怕你被欺负。”她的眼神飘向窗外,不敢和吴邪对视。
吴邪没再追问,心里却有了数。他换好药,起身往牙刽登记处走:“谢了,小白。”
白昊天看着他的背影,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他要去做牙刽了。”很快收到回复:“盯紧他,别让他死了。”
***牙刽登记处的老头抬起昏昏欲睡的脸,看到吴邪递过来的申请单,愣了一下:“L1做牙刽?你知道要处理什么吗?”
“知道。”吴邪的目光落在墙上的公告板,最上面贴着“处理失事飞机残骸,危险等级S,成功晋升L4”。那正是他要的——不仅能升级,飞机残骸里说不定就有三叔留下的线索。
老头叹了口气,在申请单上盖了章:“明天早上八点,负九层集合。记住,进去了就别想着回头。”
***杭州的飘飘理发店里,胖子正趴在洗头床上,享受着飘飘的按摩。“飘飘妹子,你这手艺,比那些大饭店的技师强多了。”
飘飘笑了笑,眼里却没什么神采:“混口饭吃罢了。”她的手指在胖子的头皮上用力按了按,“最近总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胖子坐起来,看着镜子里飘飘憔悴的脸:“听说你……离婚了?”
飘飘的眼圈红了,点了点头:“他欠了赌债跑了,留下我和女儿。”她顿了顿,擦掉眼泪,“不说这个了,你要剪什么样的发型?”
胖子看着她强装坚强的样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随便剪剪就行。对了,我认识个朋友,开托儿所的,你女儿要是没人带,我帮你问问?”
飘飘的眼睛亮了亮:“真的?”
“胖爷说话算话。”胖子拍着胸脯,心里却在盘算——得赶紧帮飘飘安顿好,才能放心去找天真。他摸出手机,想给吴邪打个电话,却收到一条陌生短信,只有一张照片:吴邪穿着十一仓的制服,站在一架破旧的飞机残骸前,背景里的通风口,正隐隐传来雷声。
胖子的笑容僵在脸上,抓起外套就往外跑:“飘飘妹子,下次再剪!胖爷有急事!”
***十一仓负九层的铁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漆黑的通道。吴邪握紧了胖子送来的黑金短刀,刀柄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像兄弟的手在托着他。
“里面就是飞机残骸,进去后按荧光点走,别碰标红的区域。”工作人员的声音带着回音,“祝你好运。”
吴邪深吸一口气,走进黑暗。通道里回荡着他的脚步声,还有……一阵若有若无的雷声,和三叔视频里的频率,一模一样。
他知道,自己离真相,又近了一步。无论前面是刀山火海,他都得闯过去——为了三叔,为了胖子,为了所有还在等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