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四年深秋,吴郡的枫叶红得像燃起来的火。孙策坐在太守府的堂上,指尖捻着那封从许贡家仆身上搜出的密信,信纸在他掌中被捏出深深的褶皱。信上的字迹娟秀,却字字淬毒:“孙策骁勇,酷似项籍,若放任其势大,必成曹公后患。可封其为虚职,召入许都软禁,若不从,则除之……”
“许贡老贼,竟敢卖我!”孙策猛地将信纸拍在案上,青铜灯盏被震得摇晃,灯花溅在他的银甲上,“来人!把许贡给我抓来!”
不多时,许贡被捆着押了进来,花白的胡子在颤抖,却仍强撑着喊道:“伯符!我是为你好!曹操势大,你若执意攻许都,必遭灭顶之灾!”
孙策冷笑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剑,剑刃抵住许贡的咽喉:“为我好?你暗中勾结曹操,想把我骗去许都当阶下囚,这也是为我好?”
许贡闭上眼,长叹道:“我乃汉臣,只知有曹公,不知有孙策……你杀了我,必会招来报应。”
“报应?”孙策手腕一翻,剑锋划过,许贡的首级滚落在地,鲜血溅红了堂前的青砖,“在江东,我就是天!谁敢报应我?”他提着许贡的首级,对左右道:“把这老贼的首级挂在城门上,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看看,这就是通敌的下场!”
消息传到许贡的老家乌程,三个门客正在为许贡整理书稿,听闻主公被杀,当场痛哭流涕。老大咬着牙道:“主公待我们恩重如山,此仇必报!”老二擦着眼泪:“孙策骁勇,咱们三个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报仇?”老三沉吟道:“孙策好猎,常独自深入山林,咱们可在他打猎的路上埋伏,用暗箭射杀他!”
三人当即决定,潜入吴郡附近的山林,伺机而动。他们换上猎户的衣服,带着弓箭和短刀,在孙策常去的丹徒山潜伏下来,一等就是三个月。
建安五年正月,丹徒山的雪刚化,露出黑褐色的泥土和枯黄的野草。孙策穿着轻便的皮甲,骑着“玉骢”宝马,带着十几个亲卫进山狩猎。他最近正筹划攻打广陵,心情极好,见一只梅花鹿从林间窜出,当即拍马追了上去,亲卫们被远远甩在后面。
“小东西,别跑!”孙策张弓搭箭,瞄准梅花鹿的后腿,正要射出,忽闻林中传来弓弦响,三支冷箭破空而来,两支射向他的坐骑,一支直取他的面门!
玉骢马受惊,前蹄腾空,将孙策掀下马背。他翻滚在地,躲过面门的冷箭,却被另一支箭射中了脸颊,箭头穿透皮肉,深可见骨。“有刺客!”孙策怒吼一声,拔出佩剑,忍着剧痛往林中望去。
三个蒙面人从树后跳了出来,举着刀冲过来:“孙策!拿命来!”
孙策虽受重伤,气势却不减,挥剑迎战。他一剑劈开老大的刀,正想回刺,老二的短刀已刺向他的腰侧。孙策侧身避过,却被老三的暗箭射中左臂。亲卫们此时才赶到,将三个刺客乱刀砍死,见孙策满脸是血,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搀扶:“主公!您怎么样?”
孙策捂着脸颊,鲜血从指缝里涌出,染红了胸前的皮甲:“快……快回营!”他被亲卫扶上另一匹马,玉骢马在一旁焦躁地刨着蹄子,鼻孔里喷出白气。
回到大营,军医连忙为孙策包扎伤口。箭头虽已拔出,但箭头上涂了毒药,伤口周围很快红肿发黑,疼得孙策浑身发抖。他躺在榻上,对长史张昭道:“子布,我怕是不行了……”
张昭泪如雨下:“主公吉人天相,定会好起来的!”
孙策苦笑:“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广陵之战,就交给公瑾吧。还有,我那弟弟孙权,年纪尚幼,你要好好辅佐他,守住江东……”他喘了口气,从枕下取出印绶,“这是江东的兵符,你替我交给仲谋。”
张昭接过印绶,泣不成声:“主公放心,我定不负所托!”
夜里,孙策的伤势愈发严重,高烧不退,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他就对着帐外的月光喃喃自语:“父亲,孩儿不孝,未能完成您的遗志……”糊涂时,就大喊:“刺客!拿命来!”
建安五年四月,孙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他躺在吴郡的太守府里,孙权、周瑜、张昭、程普等人围在榻前,个个泪流满面。孙权握着兄长的手,哽咽道:“大哥,你别离开我……”
孙策虚弱地笑了笑,抚摸着孙权的头:“仲谋,别哭。你虽不如我勇猛,但识人善用,比我更适合守江东。记住,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一定要听他们的话……”
周瑜跪在榻前:“主公放心,我定辅佐二公子,守住江东,完成主公的大业!”
孙策点点头,又对程普道:“德谋,你是江东的老将,要多帮衬仲谋,别让那些世家欺负他……”程普老泪纵横:“主公的话,末将记在心里了!”
他又看向张昭:“子布,那些世家大族,若肯归顺,就善待他们;若敢作乱,就果断处置,别手软……”张昭拱手:“臣遵旨!”
孙策的声音越来越低,呼吸也渐渐微弱。他望着帐顶的横梁,似乎看到了父亲孙坚的身影,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父亲,孩儿来陪你了……”说完,头一歪,溘然长逝,年仅二十六岁。
帐内一片哭声,孙权扑在兄长的身上,哭得撕心裂肺。周瑜扶起他,沉声道:“二公子,主公尸骨未寒,咱们不能只顾着哭,要赶紧稳住江东的局势!”
张昭也道:“公瑾说得对。当务之急是为主公发丧,然后二公子继位,安抚百姓和将士。”
孙权擦干眼泪,握紧拳头:“我听你们的!”
许都的相府里,曹操正与荀彧商议官渡之战的部署,忽闻孙策被杀,顿时拍案大笑:“孙策小儿,死得好!”荀彧皱眉:“主公,孙策虽死,但江东有周瑜、张昭辅佐孙权,未必可图。”
曹操道:“孙权年幼,周瑜虽有才,但资历尚浅,江东必定动荡。我若趁机出兵,必能一举拿下江东!”郭嘉摇着扇子道:“主公不可。袁绍大军压境,若此时分兵攻江东,必遭两线夹击。不如先稳住孙权,封他为讨虏将军、会稽太守,让他安心守江东,等击败袁绍,再图江东不迟。”
曹操沉吟片刻:“奉孝说得有理。就派张纮去江东,册封孙权,顺便打探虚实。”
张纮是江东人,与孙策有旧,接到命令后,即刻启程前往吴郡。孙权听说曹操派使者来,召集群臣商议。周瑜道:“曹操是想稳住我们,好专心对付袁绍。我们可接受册封,但绝不能听他调遣,趁机整顿内部,发展实力。”张昭也道:“公瑾所言极是,先稳住曹操,再作打算。”
孙权点头,亲自出城迎接张纮。张纮宣读了曹操的诏书,封孙权为讨虏将军、会稽太守。孙权谢恩后,设宴款待张纮。席间,张纮道:“讨虏将军,曹公说了,若你肯归顺,他日必封你为王。”
孙权笑道:“多谢曹公美意,只是江东乃我父兄基业,我必誓死守护。若曹公有暇,可来江东做客,我必盛情款待。”张纮见孙权虽年幼,却言辞得体,心中暗赞:“这少年不简单。”
张纮回到许都,向曹操禀报:“孙权虽年幼,但有周瑜、张昭辅佐,江东人心安定,不可轻举妄动。”曹操叹道:“看来江东是块硬骨头,只能日后再啃了。”
吴郡的将军府里,周瑜正与孙权商议国事。周瑜道:“主公,孙策刚死,庐江的李术不服管辖,私藏兵马,咱们得先解决他。”孙权道:“公瑾有何良策?”
周瑜道:“李术曾向曹操表忠心,咱们可写信给曹操,说李术叛乱,咱们要讨伐他,让曹操不要插手。然后派程普率军讨伐,必能一举歼灭他。”
孙权依计而行,写信给曹操:“李术叛逆,残害忠良,我必讨伐他,望曹公勿要相助。”曹操正忙于官渡之战,不想节外生枝,便回信:“李术乃不义之徒,你要讨伐他,我绝不插手。”
程普率军一万,进攻庐江。李术没想到孙权敢来攻,更没想到曹操会坐视不管,仓促应战,很快就被击败,李术被杀,庐江平定。
解决了李术,周瑜又道:“主公,江东的山越人时常作乱,咱们得派大将镇守豫章、丹阳等地,安抚山越,让他们归顺。”孙权道:“谁可担此重任?”
周瑜道:“太史慈勇猛善战,可派他去丹阳;黄盖老成持重,可派他去豫章。”孙权依言派遣二人,太史慈和黄盖到任后,恩威并施,很快平定了山越之乱。
内部稳定后,周瑜又开始训练水军。他在鄱阳湖操练水师,制造大型战船,配备强弩和投石机,使江东的水军实力大增。张昭则致力于发展农业,鼓励百姓开垦荒地,减免赋税,江东的经济渐渐恢复,百姓安居乐业。
建安五年十月,官渡之战结束,曹操大败袁绍,成为北方霸主。他听闻江东安定,孙权贤明,叹道:“生子当如孙仲谋,若刘景升儿子,豚犬耳!”
此时的孙权,正站在吴郡的城楼上,望着滚滚东流的长江,周瑜站在他身边:“主公,江东已稳,下一步,咱们可谋取荆州,与曹操、刘备三分天下。”
孙权望着远方的天际线,眼中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坚定:“公瑾,就按你说的做。我父兄未竟的事业,我定会完成!”长江的风拂过他的脸颊,带着水汽和硝烟的味道,仿佛在预示着一个属于江东的新时代,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