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临行前,又在家中盘桓了半个时辰。他拉着武大郎的手,反复叮嘱:“哥哥,我这一去东京,少则一月,多则两月,你在家务必当心。每日卖完炊饼就早些回家,莫要在外逗留,更别与那西门庆等人往来。若有人欺负你,切记忍耐,等我回来定不饶他!”
武大郎连连点头,眼眶泛红:“二郎放心,我晓得轻重。你路上也要保重,莫要挂念家里。”
武松又看向一旁的潘金莲,语气沉了几分:“嫂嫂,我哥哥老实,你当多照看他。家中大小事,等我回来再做计较,休要再生事端。”
潘金莲撇着嘴,没好气地说:“叔叔放心去便是,我还能吃了他不成?”
武松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噗通”一声跪在武大郎面前,磕了三个响头:“哥哥,保重!”
武大郎慌忙扶起他,泪水直流:“快起来,路上小心。”
武松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家,转身大步离去。走到院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见潘金莲正站在屋檐下,眼神复杂地望着他,而哥哥则挥着手,身影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他心中一酸,咬了咬牙,头也不回地走了。
次日一早,王婆就差人去催潘金莲。潘金莲梳妆打扮了一番,换了件藕荷色的襦裙,往王婆的茶坊走去。刚到门口,王婆就迎了出来,满脸堆笑:“大娘子可算来了!快进屋,我把料子都备好了。”
茶坊里生着一盆炭火,暖意融融。王婆将那匹锦缎铺在桌上,故作惊叹:“大娘子瞧瞧,这料子滑溜溜的,也就你这双巧手配得上。昨日我跟街坊说,要请潘娘子做寿衣,他们都说,也就你绣的花能让阎王爷都高看一眼呢!”
潘金莲被夸得心头舒坦,脸上露出笑意:“王婆净会说些好听的。”她拿起剪刀,麻利地裁起料子,银针在手中翻飞,不一会儿,领口的花纹就初具雏形。
王婆在一旁端茶递水,嘴里不停夸赞:“啧啧,这针脚密得跟织锦似的,大娘子真是好手艺!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精致的针线活。”
正说着,西门庆“恰好”从茶坊门口经过,探头往里看了一眼,故作惊讶:“王婆,忙着呢?”
王婆立刻起身,拉着西门庆往里走:“哟,是西门大官人!快来瞧瞧,这是武大郎的娘子,潘大娘子,针线活赛过织女呢!”又对潘金莲道,“大娘子,这位是西门大官人,咱们阳谷县的首富,最是仗义疏财。”
潘金莲抬眼,见西门庆穿着锦袍,面白无须,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眼神里带着几分惊艳。她故作娇羞,低下头继续缝衣,嘴角却微微上扬。
西门庆拱手笑道:“久闻潘大娘子貌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针线活更是绝了,怕是宫里的绣娘也未必及得上。”
潘金莲脸颊微红,轻声道:“大官人过奖了。”
王婆在一旁打圆场:“大官人快坐,我给您沏茶。大娘子,你看大官人多赏脸,特意来瞧瞧你的手艺。”
西门庆坐下后,目光始终黏在潘金莲身上,嘴上却与王婆闲聊,句句都往潘金莲身上引。潘金莲偶尔搭一两句话,语气温柔,眼角余光却不时瞟向西门庆,心中竟有几分莫名的欢喜。
傍晚潘金莲回家时,手里拎着王婆给的两串糖葫芦。武大郎见她回来,连忙迎上去:“回来了?累着了吧?”
“还好。”潘金莲把糖葫芦递给武大郎,“王婆留我吃了饭。”
武大郎接过糖葫芦,从怀里摸出一串碎银,塞到她手里:“明日再去,带些银子,买些点心果子当回礼。王婆好心请你吃饭,咱们不能失了礼数。”
潘金莲看着手中的碎银,又看看武大郎憨厚的脸,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这个男人虽丑,却待她真心实意,从未亏待过她。可一想到西门庆的风度翩翩,再对比眼前的武大郎,那点愧疚又烟消云散了。
“知道了。”她把银子揣进怀里,转身进了屋。
武大郎看着她的背影,嘿嘿笑了笑,把糖葫芦递给邻居家的孩子,自己则去灶房生火做饭。他哪里知道,自己的一片好心,竟成了妻子与他人私会的由头。
次日,潘金莲果然带了点心去王婆茶坊。王婆见了,眼睛一亮:“大娘子真是客气,还带这么多好东西。”
“些许薄礼,不成敬意。”潘金莲笑道。
两人正说着,王婆忽然端出一壶蜜茶,笑道:“尝尝这个,是西门大官人特意送来的,说知道大娘子爱吃甜,这蜜是从江南运来的,甜而不腻。”
潘金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果然清甜爽口。她心中一动,问道:“西门大官人怎知我爱吃甜?”
“昨日见你喝茶时加了两勺糖,便记在心上了。”王婆笑得暧昧,“大官人可是个细心人。”
正说着,西门庆又“恰巧”来了。他一进门就笑道:“王婆,潘大娘子,今日气色更好了。”
潘金莲脸颊微红,起身道:“多谢大官人赠茶。”
“一点心意,不足挂齿。”西门庆道,“我今日来,是想请王婆帮个忙。家中妻妾吵吵闹闹,实在心烦,想在您这清静地方坐坐。”
王婆连忙道:“大官人快坐,我这就备酒菜,您陪大娘子喝几杯,解解闷。”
不多时,酒菜上桌。王婆先敬了两杯酒,便借口买醋,溜了出去,只留下西门庆和潘金莲两人。
西门庆端起酒杯,笑道:“潘大娘子,我敬你一杯。”
潘金莲与他碰了杯,轻声道:“大官人家里的事,何必烦心?男人们在外打拼,女人们争风吃醋,也是常事。”
“还是大娘子通情达理。”西门庆叹了口气,“不像我家那些,只会撒泼打滚。若能娶到大娘子这般的,便是少活十年也愿意。”
潘金莲心中窃喜,脸上却故作嗔怪:“大官人说笑了。”
西门庆凝视着她,眼神灼热:“我从不说假话。大娘子这般容貌,这般才情,配那武大郎,实在委屈了。”
这句话戳中了潘金莲的痛处,她垂下眼帘,幽幽道:“命该如此,有什么办法?”
“命运是可以改的。”西门庆凑近一步,声音低沉,“只要大娘子愿意,我……”
潘金莲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并未躲闪。
西门庆见潘金莲不躲闪,心中大喜,又道:“大娘子今年芳龄几何?瞧着也就二十出头。”
“虚度二十四了。”潘金莲轻声道。
“真是看不出来,”西门庆赞叹,“比我家那些十八九的还显年轻。尤其是这双眼睛,顾盼生辉,怕是西施见了也要自愧不如。”
王婆不知何时回来了,在一旁帮腔:“可不是嘛!大官人见过多少美人?能让你这般夸赞的,也就潘大娘子了。那些个大家闺秀,论容貌,论身段,哪一个比得上?”
西门庆连连称是:“王婆说得对!我走南闯北,就没见过这般标志的女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潘金莲夸得飘飘然。她端起酒杯,抿着酒,眼神迷离地看着西门庆,心中的防线渐渐松动。
王婆见状,又借口烧火,再次溜了出去。
屋内只剩两人,气氛顿时暧昧起来。西门庆假装失手,将筷子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手却“不经意”地碰到了潘金莲的脚。
潘金莲浑身一颤,像触电般缩回脚,脸上飞起红霞,却并未呵斥,只是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西门庆心中狂喜,知道时机成熟,他握住潘金莲的脚,柔声道:“大娘子,我……我是真心喜欢你。”
潘金莲假意挣扎了几下,便软软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就在两人情浓意切时,王婆突然闯了进来,见状大喊:“哎呀!你们这是做什么!我要去告诉武大郎,让他来评评理!”
潘金莲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拉住王婆:“王婆饶命!千万别告诉他!”
西门庆也忙道:“王婆,有话好说,银子不是问题!”
王婆叉着腰,装作愤怒:“银子?这是银子的事吗?潘大娘子,你对得起武大郎吗?他那般老实,你竟做出这等丑事!”
潘金莲“扑通”跪下,泪如雨下:“王婆,我一时糊涂,求你千万别声张!我什么都听你的!”
王婆见她服软,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却依旧板着脸:“要我不说也可以,只是……你们这般偷偷摸摸,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西门庆忙道:“王婆有何妙计?”
王婆道:“往后,大娘子每日来我这茶坊,就说帮我做针线活,实则与大官人相会。只要做得隐秘,保管没人知道。”
潘金莲犹豫了一下,想到武松回来后的后果,又看了看西门庆期待的眼神,最终咬牙点头:“我答应你。”
王婆这才笑道:“这就对了。起来吧,快整理整理衣裳,别让人看出破绽。”
潘金莲起身,整理着凌乱的衣衫,脸上又羞又怕,心中却有一丝隐秘的欢喜。她知道,自己这一步踏出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西门庆看着她娇羞的模样,心中得意,对王婆使了个眼色。王婆会意,笑道:“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外面有没有人。”
屋内,两人再次相拥在一起。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们身上,却照不进那片被欲望和阴谋笼罩的黑暗。一场注定走向毁灭的孽缘,就此缠得越来越紧。
而此时的武大郎,还在街头叫卖着炊饼,他哪里知道,自己视若珍宝的家,早已被蛀空了根基。寒风卷着落叶,在街角打着旋,仿佛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