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大典的钟声余音，仿佛还在京郊的上空袅袅回荡。
左丞相李光旭坐在返回府邸的马车上，双目微闭，脑海中却反复回响着那位年轻皇后在观礼台上的惊世之言。
“格物、致知、求是、创新！”
这八个字，如同一道道惊雷，反复劈在他的心头，将他数十年苦读圣贤书所建立起来的、那个稳固的世界观，劈开了一道道巨大的裂缝。
他一生都以为，治国平天下，靠的是德行教化，是礼义廉耻。
可今日，这位皇后却用一种他从未听闻的方式，为这个王朝，指出了一条全新的、充满了勃勃生机的道路。
他不得不承认，在那一刻，即便是他这位新朝的左相，心中也生出了一丝深深的震撼与一丝无法抑制的敬畏。
或许，这个时代，真的要变了。
马车刚刚在相府门前停稳，宫中传旨的小太监便已恭候多时。
“李相，陛下与皇后娘娘有旨，请您与工务总司的墨大人，即刻前往御书房议事。”
李光旭心中一凛，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家门都未入，便立刻调转车头，再次向着那座如今已成为整个帝国风暴中心的皇城，疾驰而去。
御书房内，暖香袅袅，气氛却不似往日那般轻松。
南渊钰与苏晓晓并肩坐在书案之后，他们的面前，铺着一张巨大的白纸，上面只画着一些简单的框架。
工务总司使墨林，早已先一步到达，他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那张因常年与炉火打交道而显得有些黝黑的脸上，写满了激动与更深的迷茫。
“臣……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李光旭躬身行礼。
“李相不必多礼，赐座。”南渊钰的声音平静而温和。
待到李光旭与墨林都在下首的锦凳上坐定，南渊钰才开门见山地说道：“今日请二位爱卿前来，便是为了这‘皇家理工学堂’的具体章程。”
他看向墨林，问道：“墨爱卿，今日大典，你也亲眼所见。三百名天赋异禀的少年，已齐聚京师。朕现在想知道的是，这第一堂课，我们该教什么？又该如何去教？”
墨林“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脸上满是羞愧之色。
“陛下，娘娘！臣……臣无能啊！”
“臣虽是一介匠人，也自诩手艺还算过得去。但……但要将这门手艺，编撰成册，系统地传授给这些孩子，臣……臣实在是……不知该从何下手啊！”
“那些机关巧术的奥秘，大多是师父口传心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至于娘娘所说的那些‘格物’、‘求是’之理，臣……更是闻所未闻，一窍不通！请陛下与娘娘，另请高明！”
他的话，也代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这，确实是新学堂面临的第一个，也是最根本的难题——没有教材，没有老师，没有教学方法！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一手缔造了这一切的年轻皇后。
苏晓晓看着一脸惶恐的墨林，却只是微微一笑。
她缓缓起身，走到那张巨大的白纸前，拿起一支早已备好的炭笔，不疾不徐地，开始在那白纸之上，书写起来。
她的动作，流畅而自信。
一道道清晰的框架，一个个闻所未闻的名词，从她的笔下，缓缓流出。
“墨大人，李相，请看。”
苏晓晓的声音，如同拥有某种魔力，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心神。
“理工学堂，学制初定为五年。前两年，为‘基础通识’之学。”
她在白纸的最顶端，写下了“基础”二字。
“所谓基础，便是要让所有学子，无论未来专攻何道，都必须掌握的根本知识。”
“其一，名曰‘基础算学’。”她写道，“从最简单的加减乘除，到更为复杂的几何、代数。此乃一切精密计算之根本，是机关构造、水利工程、乃至星象地理的基石！”
“其二，名曰‘格物之学’。”她的笔锋一转，“所谓格物，便是探究这天地万物运转之理。为何水会往低处流？为何铁会沉而木会浮？风从何来？雷向何去？我们要教给孩子们的，不是去敬畏这些现象，而是去理解它，掌握它，最终……利用它！”
“其三，名曰‘炼金化学’。”这个词一出，就连李光旭的眼皮都跳了一下，“此学，旨在探究万物之构成。水，为何能灭火？炭，为何能燃烧？铁，为何会生锈？我们要让学子们明白，世间万物，皆是由不同的‘元’所构成，通过特定的方法，便可使其相互转化，化腐朽为神奇！”
李光旭和墨林，已经听得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
这……这已经不是在传授“技术”了！
这分明是在探究世界的本源！是在向“神”的领域，发起挑战啊！
苏晓晓没有停下，她继续写道：“待两年基础学完，后三年，则根据学子的天赋与兴趣，分设四大‘专科’。”
“一为‘机械构造科’，专研各种机关、器械之设计与制造。我们的新式农具，水力神机，皆出于此。”
“二为‘材料冶金科’，专研各种金属、矿物之提炼与合金之法。我们的高炉炼钢，便属此类。”
“三为‘土木工程科’，专研筑城、修路、兴修水利之学。日后，我南渊的万里通途，千里长堤，便要靠他们来建造。”
“四为‘基础医学科’。”她最后写道，“此科，与太医院并行，不研高深医理，只学最实用之外科缝合、消毒防疫、草药辨识之术。我要让我朝未来的军中，乡野，都遍布能救死扶伤的实用之才！”
当苏晓晓将这幅完整的、逻辑清晰、又充满了无限可能的“皇家理工学堂五年教学大纲”，清晰地展现在两人面前时。
墨林，早已激动得浑身颤抖，他看着那张图，如同看到了指引他毕生方向的无上圣典！
李光旭，则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缓缓地站起身，对着苏晓晓，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皇后殿下……经天纬地之才！老臣……今日，方知……何为井底之蛙！”
“有此新学，有此宏图！何愁我‘永安’一朝，不兴盛百年！”
龙椅之旁的南渊钰，看着眼前这一切，看着自己那光芒万丈的皇后，眼中，充满了无尽的骄傲与爱意。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个真正属于他们二人的、全新的黄金时代，已然，奠下了它最坚实，也最无可动摇的第一块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