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啪嗒…
湿漉漉的拍打声,如同跗骨之蛆,在死寂的走廊里缓缓蠕动。每一声都精准地敲打在鹤淮离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带来一阵阵冰凉的麻痹感。声音的来源在幽暗的尽头,被惨绿色应急灯光无力触及的深渊之中。
鹤淮离死死地贴在冰冷的、布满霉斑的墙壁上,背脊的寒意透过单薄的t恤直抵骨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收缩都牵扯着摔落时震痛的肋骨。他屏住呼吸,努力将身体缩进铁栅栏角落最深的阴影里,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老鼠。
眼睛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铁栅栏外,那条狭长的走廊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食道,剥落的墙皮是它的溃疡,渗出的黄绿色液体是它的脓水。忽明忽灭的惨绿灯光下,碎裂的水磨石地面反射着粘腻的光泽,深褐色的污垢如同凝固的血痂。空气里弥漫的混合恶臭——消毒水的刺鼻、福尔马林的阴冷、以及那股挥之不去的、如同大量腐肉在潮湿角落闷烂的甜腥——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毒药,灼烧着喉咙,刺激着胃袋翻江倒海。
脚步声越来越近。
缓慢。
粘稠。
带着一种非人的…沉重感。
不是皮鞋,不是拖鞋,更像是……某种覆盖着湿滑粘液的、沉重的肉垫,拍打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的声音。
鹤淮离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收缩。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左眼——温热的,柔软的,视野清晰,能看到铁栅栏冰冷的反光和墙壁上蜿蜒的霉斑。没有猩红视界,没有能量轨迹。他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越收越紧。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声。
啪嗒…啪嗒…
声音在靠近他这间囚笼铁门的方向了!节奏依旧缓慢,但距离感消失了,仿佛那东西就停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正隔着铁栅栏的缝隙……注视着他!
鹤淮离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抑制住尖叫和逃跑的本能!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只有冷汗如同溪流般从额角、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嗒”声。
在这死寂和恶臭的囚笼里,这细微的声响如同惊雷!
脚步声……停了。
鹤淮离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时间仿佛被冻结!一股冰冷粘稠的、带着浓烈腐臭气息的“视线”,如同实质的探针,穿透了铁栅栏的缝隙,精准地刺在了他藏身的阴影角落!
被发现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他甚至能想象出铁栅栏外那个东西的模样——腐烂肿胀的躯体,流淌着粘液,空洞的眼窝或者扭曲的口器,正锁定了他这个瑟瑟发抖的猎物!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无形的恐惧压垮、精神防线彻底崩溃的刹那——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清晰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不是从外面传来。
不是幻听。
而是……直接烙印在意识核心!
低沉,醇厚,带着一丝慵懒的磁性,却又蕴含着冰封深渊般的冷漠与掌控力。
是红衣鬼!墨泽的本体!
“呵,看来我的‘眼睛’,被关进了笼子?”
这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鹤淮离濒临崩溃的意识。
鹤淮离浑身剧震!不是因为声音的出现(他几乎已经麻木地预料到墨泽的无处不在),而是因为这声音响起的时机和内容!他猛地看向铁栅栏外——那冰冷粘稠的“注视感”并未消失!墨泽的声音……外面的东西听不见?!
“别白费力气了,小家伙。” 墨泽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仿佛在欣赏困兽的徒劳挣扎,“它听不见我的声音。这里是我的‘猎场’,我的‘频道’,只对你开放。毕竟,我需要我的‘眼睛’……保持专注。”
鹤淮离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巨大的愤怒暂时压倒了恐惧。又是猎场!又是眼睛!
“听着,” 墨泽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外面的东西,叫‘巡夜’。它很笨,也很麻烦。它只‘看得见’会动的东西,也只对‘活物’的气味感兴趣。现在,它闻到了你身上的…汗味、血味、还有那该死的廉价牛肉汤味。”
鹤淮离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恐惧再次攫紧了他。那湿漉漉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靠近铁门!他甚至能听到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湿布拖过地面的摩擦声,就在铁栅栏之外!
“不想现在就变成‘病栋’里一块等待腐烂的零件,” 墨泽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刀锋,切割着他的神经,“就给我安静!像块石头!像具尸体!把你的恐惧和心跳……都给我压下去!它只听得见声音,闻得到气味,看得见移动!别动!别出声!控制你的呼吸!控制你的恐惧!”
控制恐惧?谈何容易!
鹤淮离感觉自己的肺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每一次试图平复的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汗水流进眼睛,带来刺痛,他却不敢抬手擦拭。心跳如同失控的引擎,在胸腔里疯狂咆哮,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他只能死死地、用尽全身的意志力,将身体更深地嵌进墙壁的霉斑里,将自己想象成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啪嗒…啪嗒…
脚步声停在了铁门正前方。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浓烈腐臭和消毒水气味的冰冷气流,带着湿漉漉的粘腻感,从铁栅栏的缝隙中……缓缓地吹了进来!
那气流拂过鹤淮离汗湿的脖颈和脸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和令人作呕的滑腻感!仿佛有无数冰冷的、腐烂的舌头在舔舐他的皮肤!
胃里翻江倒海,他死死咬住嘴唇,口腔里瞬间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指甲深深抠进冰冷墙壁的霉斑里,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不能动!
不能吐!
不能出声!
“巡夜”似乎将硕大的头颅(或者别的什么感知器官)凑近了铁栅栏。鹤淮离能清晰地听到一种缓慢、粘稠的吸气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在拉扯。那冰冷粘稠的“视线”如同探照灯,反复扫过他藏身的角落,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探寻。
一秒…
两秒…
三秒…
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鹤淮离感觉自己快要窒息,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后背。左眼没有任何异样,只是普通的眼睛,此刻却因极致的恐惧而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铁栅栏外那片被惨绿灯光分割的、蠕动的黑暗。
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被这无声的恐怖压垮、精神彻底崩溃的瞬间——
“啧,运气不错。” 墨泽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在脑海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看来这‘巡夜’今天胃口不太好,或者…你身上的牛肉汤味让它倒胃口了?”
鹤淮离几乎要破口大骂!
然而,铁栅栏外,那粘稠的吸气声停止了。冰冷粘稠的“注视感”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啪嗒…啪嗒…
湿漉漉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是远离的方向!
那沉重、粘稠的拍打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缓慢,沿着幽深的走廊,朝着来时的黑暗深处……渐渐远去。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死寂中,鹤淮离才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猛地瘫软下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干呕的欲望,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冷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
活下来了?
暂时……活下来了?
巨大的虚脱感和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未完全升起,墨泽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声音,再次冰冷地切入:
“别高兴得太早,‘眼睛’。”
“这只是开胃菜。”
“‘遗忘病栋’很大,‘巡夜’只是最迟钝的看门狗。这里还游荡着其他……更‘有趣’的病人。”
“而你……”
墨泽的声音微微一顿,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残酷戏谑。
“…你的‘病号服’和‘门卡’,似乎送错了地方?”
“祝你好运,在它回来之前……或者,在别的‘病人’找到你之前。”
话音落下的瞬间,墨泽的声音如同被掐断的信号,彻底消失。
寂静重新笼罩了狭小的囚笼。
只有鹤淮离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回音。
病号服?
门卡?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溅满油污的廉价t恤,破旧的牛仔裤。哪有什么病号服?
一股冰冷的寒意再次窜上脊椎!他挣扎着站起身,借着走廊惨绿闪烁的灯光,在狭小的囚笼里疯狂扫视!
冰冷的水磨石地面。
布满霉斑和剥落涂料的墙壁。
角落那堆散发着腐臭、被霉菌覆盖的、看不清形状的黑色垃圾……
没有衣服!
没有门卡!
什么都没有!
墨泽的话是什么意思?送错了地方?被谁送错了?送到哪里去了?!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来。比面对“巡夜”时更甚!因为未知!因为失去了“门卡”这个可能存在的、唯一的逃生希望!而且……墨泽提到了别的“病人”!比“巡夜”更“有趣”的病人!
啪嗒…啪嗒…
遥远走廊的黑暗深处,那湿漉漉的脚步声……似乎……极其微弱地……又响了一下?
鹤淮离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猛地扑到铁栅栏前,惊恐的目光穿透缝隙,死死盯向声音消失的方向。
一片死寂。只有惨绿灯光在头顶神经质地闪烁。
是错觉?
还是……那东西根本没走远?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来了?
他背靠着冰冷的铁栅栏,缓缓滑坐到地上。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而无法抑制地颤抖。左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倒映着铁栏冰冷的影子,瞳孔深处,是深不见底的绝望和茫然。
他需要衣服。
他需要门卡。
他需要……知道这该死的“遗忘病栋”到底是什么地方!以及……如何在这群渴望“新鲜容器”的“病人”手中……活下去!
墨泽的低语如同诅咒,在死寂中回荡:
“祝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