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股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终究被冰冷的理智浇灭了。冷清秋的目光从金燕西的脖颈移开,脑海中瞬间闪过母亲温和的面容。他是总理的儿子,杀了他,自己必死无疑,而她的全家,尤其是她最敬爱的母亲,都会被卷入这场滔天巨浪,万劫不复。
她可以死,可以受辱,但她绝不能让母亲因自己而受到一丝一毫的牵连。
这个念头,成为了支撑她行动的唯一力量。
她小心翼翼地从床上挪动身体,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生怕发出一丁点声响惊醒身边的恶魔。当她站到地上,目光触及地上那些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的布条——那是她的上衣和内衣——一股新的、更深沉的恨意如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脏。
她的衣服,已经没法穿了。
她别无选择,只能弯腰捡起地上那件属于金燕西的西装外套。那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那股让她作呕的酒气。她用这件象征着权势与罪恶的衣服,紧紧裹住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仿佛用敌人的旗帜来掩盖自己的战败。
当她准备迈步时,下身传来的撕裂般剧痛让她如坠冰窟,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用尽全身的力气,强忍着那锥心刺骨的疼痛,一步一步,挪出了这个让她永世难忘的房间。
她走过那个被砸开的墙洞,像一缕幽魂回到了自己的家。在确认没人看见后,她再也支撑不住,强忍着疼痛,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快速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砰”的一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落在地。她很想放声大哭,将所有的委屈、痛苦和屈辱都宣泄出来。但她不能,她不能让母亲发现任何端倪。她只能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将所有的呜咽和泪水都吞回肚子里,任由它们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她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和今天白天穿的一模一样的蓝色布衫,用颤抖的手快速换上。然后,她将那件金燕西的西装,连同那段被玷污的记忆,一起狠狠地塞进了床底最深处,仿佛这样就能将一切抹去。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姑娘,夫人让你去吃晚饭了。”是韩妈的声音。
冷清秋的心猛地一跳,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好,我……我这就去。”
她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嘴唇被咬得没有血色、眼神空洞的自己。她强迫自己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然后试着调整自己的走路姿势,努力让步伐看起来不那么僵硬和痛苦。她不能让母亲发现任何异常,绝对不能。
之后,她打开了房门,像一个提线木偶般,一步一步,向着客厅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玻璃碎片上,鲜血淋漓。
然而,当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客厅时,那细微的异常还是没能逃过母亲的眼睛。
“清秋,怎么了?”冷太太放下手中的报纸,关切地审视着她,“我看你走路姿势很不正常,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冷清秋的心猛地一沉,但脸上却瞬间挤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声音也刻意放得轻快:“没什么,刚才回来得急了,在院子里不小心把脚给扭了一下。”
“扭着脚了?”冷太太立刻站起身,就要过来查看,“严重吗?要不要我请个王医生过来给你瞧瞧?”
“不用了,妈,真的就是小问题。”冷清秋连忙摆手,抢先一步坐到饭桌前,拿起筷子,自顾自地夹了一口饭,“咱们快吃饭吧,我早就饿了,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试图用狼吞虎咽的姿态来掩饰一切。
但她的表演在慈爱的母亲面前,却显得如此笨拙。冷太太重新坐下,并没有动筷子,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担忧:“清秋,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啊,妈,您想多了,”冷清秋嘴里塞满了饭,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就是真的太饿了。”
“孩子,有什么事都一定要跟妈说,知道吗?天大的事,有妈给你担着。”冷太太的语气温柔而坚定,像是要穿透女儿所有的伪装。
冷清秋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那口饭再也咽不下去。她怕再开口,那积攒的泪水就会决堤。她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假装专心吃饭,以此逃避母亲那洞悉一切的目光。
见女儿实在不愿多说,冷太太心中虽有疑虑,却也不忍再逼问,只得叹了口气,拿起了筷子。
这顿饭,对冷清秋来说,不啻于一场漫长的酷刑。每一粒米都像沙子一样难以下咽,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十五分钟后,她终于将碗里的饭扒拉干净。
“妈,我……我还有功课要做,就先回去了。”她放下碗筷,不敢再看母亲的眼睛。
“好,你去吧,别睡太晚。”冷太太叮嘱道。
“好。”冷清秋应了一声,如蒙大赦般地转身,快步离开了客厅。
回到自己房间的那一刹那,她所有的伪装轰然倒塌。她反手将门死死锁上,背靠着门板,身体缓缓滑落。她没有力气走到床边,就那么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然后拉过床上的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蒙住。
在这个由被子构筑的、狭小而黑暗的空间里,她终于可以不用再伪装。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汹涌而出,无声地浸湿了柔软的被褥。她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死死地咬着被角,任由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在身体里肆虐,任由那无尽的屈辱和绝望在黑暗中将她吞噬。
很快,被子的一角和身下的床铺,就被她滚烫的泪水,彻底打湿了。
而与那间被泪水浸透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金燕西此刻的世界。
他依然睡得很香,很沉。酒精带来的酣眠让他对周遭的一切都毫无察觉,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那笑容里没有丝毫的愧疚,只有猎人捕获最心仪猎物后,那种纯粹的、属于胜利者的餍足与得意。在梦里,他或许正回味着冷清秋那清冷的脸庞上浮现出的屈辱与泪水,这非但没有让他不安,反而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征服快感。
月光透过窗户,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让他看起来像个无害的、做着美梦的少年。然而,他身上那些深浅不一的抓痕和咬痕,却在月色下显得格外狰狞,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着几个小时前那场野蛮的掠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