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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蚀浓雾像一张湿冷的裹尸布,死死糊在脸上。方舟七号鹰隼般的目光穿透力极强的防风镜片,死死钉在铁鸦团首领那张藏在网格面罩后的脸上。他指节因为用力握着枪柄而微微泛白,喉咙里挤出沙哑的低语:

“药?”这个词在死寂的浓雾里带着冰冷的回响。

“有。”铁鸦首领——他自称“血爪”——用包裹在粗糙护手里的大拇指,重重戳了一下自己身侧那个背着鼓囊囊自制医疗包、浑身泥污的矮个子佣兵。“止痛的,抗锈的,缝合线…比吃生锈蛾子肉强。”他粗糙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油滑的推销腔调,像是在推销劣质商品。“公平交易,佣兵准则。看你们伤得…啧啧。”他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在刑天裸露的、渗着黑绿污血的巨大创口,以及艾丽西亚失焦灰败的脸上扫过。

“首领,”旁边那个嗓音尖细、提着一把锯齿匕首的铁鸦团员上前半步,铁锈色的网眼面罩遮不住他眼中的精光,匕首尖端状似无意地对着刑天扛着的蜜糖那微微起伏的冰冷背脊,“那个…芯片妞,瞧着可真‘凉快’。”他舔了舔嘴唇,像饿狗看到了一根带着肉星儿的骨头。“快咽气儿了吧?不如…”

“放屁!”刑天的咆哮如同滚雷砸在地上,声音不高,却裹挟着刺骨的杀意,瞬间压过了无处不在的“沙沙”声。他扛着蜜糖的身体纹丝未动,但那只独眼,透过被污血和汗凝结成一绺绺的乱发缝隙,死死锁住那个拿匕首的佣兵。那眼神,如同刚从冰窟里捞出来的刀锋。

拿匕首的佣兵被他盯得一哆嗦,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嘴里嘟囔着:“吼啥…说个事实…”

血爪猛地抬手,粗糙的铁手套拍在匕首佣兵肩上,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看似阻止,实则更像是一种宣告主权的轻蔑。他面罩后的眼睛转向方舟七号,不再理会刑天那头几乎要扑出来的受伤怒兽。

“药,有。路,我们有。”血爪的声音平缓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枪管点了点刑天和艾丽西亚,“他们需要药,不然走不到地方。”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默不作声的方舟七号,最后落在艾丽西亚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意有所指地加重了语气,“沙海绿洲的入口…嘿嘿,我们知道捷径。不像你们,像个撞进迷宫的耗子。”

艾丽西亚的身体猛地绷紧了一下。铁锈腥味、头部撕裂般的剧痛,还有眼前这伙武装暴徒毫不掩饰的贪婪目光,让她本就混乱不堪的神经几乎要绷断。“绿洲…入口…”她喃喃着,声音微弱得像蚊蚋,却充满了急迫,“必须要到…”这是她脑海中唯一勉强锚定的浮标。

“东面,虫壳丘。”血爪像是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信号,粗砺的嗓音带着一丝得逞的意味,“那里有窝棚,能喘口气,够‘厚实’,外面的酸雨、吸骨虫啃不穿。休息,补给,等雨小了…我带你们去入口。”他抬手,粗壮的手指指向浓雾深处那与他们原定方向偏离大约六十度的位置。

方舟七号的枪口纹丝不动,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滚过:“为什么帮我们?”

血爪面罩下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干枯骨头摩擦的嗤笑:“佣兵只帮自己。你们活着,值钱的信息才值钱。你们死在半路,鸟毛都捞不到一根。”他坦然得不加掩饰,“带路,收费!药,也收费!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空气凝固了几秒。只有浓雾流淌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类似金属刮擦的诡异声响。刑天扛着蜜糖的臂膊开始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巨大的失血和持续的高强度消耗正在榨干他这副钢铁之躯的最后力量。艾丽西亚感觉自己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烧红的刀片。

方舟七号紧绷的下颌线条微微抽动了一下,那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反复在血爪和他手下的兵器上游移。浓雾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更为清晰刺耳的金属嘶鸣,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痛苦地拖动生锈的铁链。这无形的威胁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走。”方舟七号声音短促、冰冷。他枪口的方向微微偏开几度,不再锁死血爪要害,但手指依旧稳稳搭在扳机上。

血爪面罩后似乎咧开一个无声的笑。“成交!”他猛地一挥手,“骨头!”那个被他称为“骨头”的矮个子佣兵立刻小跑上前,从鼓鼓囊囊、散发着古怪药味和劣质皮革霉味的医疗包里,摸索着掏出两支带着针头的塑封注射器和一支密封的金属小管。他举着这些东西,目光征询地看向刑天和艾丽西亚,等着他们的“客户”上前交易。

刑天的独眼只是冰冷地扫过那矮个子佣兵和他手上的东西,嘴角紧抿得像焊死的钢板,一丝缝隙都欠奉。他站在原地,扛着蜜糖的身体像一座拒绝移动的残破孤峰,表达着无声而绝对的抗拒。

艾丽西亚看着那闪烁着寒光的针头,一股生理性的厌恶混杂着恐惧涌上来。“我…不用…”她嘶哑地拒绝,身体下意识地朝方舟七号靠了靠。

血爪见状,倒没继续推销,只是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从鼻腔里挤出的哼声。“骨头,收着。等这些硬骨头撑不住了再说。”他转身,朝着他指的方向,迈开大步,“跟上!掉队喂虫子,老子不负责捡骨头!”

队伍在沉默和敌意中移动。铁鸦团的佣兵们呈松散的半包围状,将刑天三人裹在中间。血爪和那个拿重型散弹枪的心腹走在最前,骨头背着医疗包和另一个背着大口径土制喷子的佣兵紧随其后。两侧和后方,是提钉头锤的、拿锯齿匕首的、端老式步枪的。他们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钩子,不时在蜜糖毫无生气的侧脸、刑天那不断滴落污血的创口、以及艾丽西亚踉跄的脚步上刮过。

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只有踩踏松软铁锈沙尘的“沙沙”声,以及佣兵们装备互相碰撞发出的零星钝响。刑天沉默前行,独眼锐利如刀,视线冰冷地切割着浓雾的每一个角落,仿佛要提前撕碎任何可能出现的威胁。沉重的蜜糖在他肩上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但每一次颠簸都让断臂处传来钻心的痛楚。他死死咬着牙关,血沫渗出嘴角,被无声地吞咽下去。右手始终按在腰间那柄仅存的振动切割刀冰冷的刀柄上,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喂,大块头,”那个提锯齿匕首的尖细嗓门佣兵,不知何时溜到了刑天侧后方几步远的位置,匕首尖在手指间灵巧地翻动着,带着挑衅的寒光,“肩膀上的妞,冷得像块冻肉…嘿,还喘气么?别是死了吧?死了带着多沉啊,不如…让兄弟帮你分分忧?”他语气轻佻,眼睛黏在蜜糖垂落的发丝上。

“黑爪!”走在前面不远处的血爪头也不回地低喝了一声,语气带着警告。

“啧,问一句嘛老大,”黑爪撇撇嘴,但终于没再往前凑,只是盯着刑天宽阔紧绷的背部背影,用不大不小、刚好让人听清的声音继续嘀咕,“拖着个快死的,还断了一臂,真遇到点硬茬子,啧啧…我看就是个累赘拖死的命…”

刑天脚下没有任何停顿,仿佛没有听见。但那只按住刀柄的右手,肌肉猛地一紧,手背上盘绕的青筋如同骤然苏醒的虬蛇般跳动了一下。一股无形的、择人而噬的冰冷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艾丽西亚走在刑天斜后方,方舟七号在她身侧半步掩护着。黑爪那番恶毒的话如同冰冷的毒针,狠狠扎进她本就混乱不堪的神经。“不…蜜糖…不是…”她想反驳,喉咙却被无形的恐惧和剧痛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气声。她下意识去看刑天沉默如山峦般的背影,试图从那唯一的依靠中获取一丝支撑,却只看到绷紧得几乎要撕裂作战服的肩背肌肉。

“咳…”方舟七号干咳一声,似乎为了驱散那过分紧张的空气。他侧头,压低声音,确保只有艾丽西亚能勉强听清:“撑住,丫头。看到那东西了吗?”他锐利的目光示意性地朝着队伍右侧浓雾中一个巨大的、仿佛远古巨兽残骸般扭曲倒地的金属轮廓望去。“废弃的巨型运载车的车斗骨架。方向没错。小心脚下,这儿的锈土层底下全是吃人的暗流和酸坑。”

他的警告带着某种无形的力量,让艾丽西亚混乱的头脑强行抓住了一个现实的锚点。她用力点头,牙齿深深陷进下唇,尝到一丝铁锈和血腥混合的味道。她强迫自己忽视那些佣兵粘腻的视线,忽视脑海中乱窜的剧痛碎片,将所有仅存的力气都用在迈出沉重的下一步上。

沉重的脚步踩在松软的锈色尘埃里,每一步都搅动起细微的、带着腐烂铁锈气息的雾气。脚下突然传来一种令人不安的感觉——不再是纯粹的沙尘,而是掺杂了无数细小、坚硬、形状不规则的碎片,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咔嚓咔嚓”声响。艾丽西亚低头望去,在浓雾和微弱光线下勉强辨认出,那赫然是无数碎裂的、呈现暗红色或墨绿色的…几丁质甲壳碎片!

“虫壳丘…名副其实。”方舟七号冷冷的声音穿透浓雾。他弯下腰,靴尖勾起一块较大的、边缘呈锯齿状的暗红色甲壳碎片,碎片上还粘连着几缕早已干枯的、毛发似的黑色纤维。“吸骨虫…小型种的外壳。看这密度…”他用枪管扫了扫脚下几乎形成一层薄甲的碎片,“数量不少。全碎了。啃不动骨头了。”

一股浓烈的、类似于氨水混合着强酸腐蚀剂的味道随着碎片的翻动弥漫开来,比单纯的铁锈腥味更呛人,刺得人鼻腔和喉咙都火辣辣的。艾丽西亚猛地捂住口鼻,强忍着干呕的冲动。刑天脚步顿了一下,皱紧眉头。就连那些铁鸦团的佣兵们,行进速度也下意识地慢了几分,警惕地向四周扫视。

“妈的,这味儿!”黑爪狠狠啐了一口唾沫,用那只脏污的铁手套捂住口鼻,“这鬼地方以前该不会是个虫子窝吧?”

“蠢货,吸骨虫才不像你一样喜欢挤一堆!”血爪在前面粗暴地回了一句,但他自己也放缓了脚步,重型散弹枪警惕地平端着,“骨头硬的,壳就硬。能啃碎这么多吸骨虫壳的…”他猛地停下,巨大的靴子踢开面前一小堆几乎快堆成小丘的甲壳碎片。

哗啦——

碎壳被拨开,露出了下面隐藏的东西。那不是岩石,而是某种巨大、半透明、呈现暗淡琥珀色的…卵壳?!一个半埋在碎壳堆里、直径几乎有半人高的椭球体!卵壳表面布满龟裂的纹路,顶部有一个不规则的破口,边缘挂着几缕早已干涸的、同样呈现暗淡琥珀色的粘稠液体凝固物。那股浓烈刺鼻的氨水腐蚀气味,正是来源于此。

“嘶——”骨头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老…老大…这什么鬼东西的卵…”

血爪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危险和兴奋,像发现了金矿的矿工。“操…好东西!”他猛地蹲下,粗糙的铁手套小心翼翼地在卵壳表面摸了摸,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和龟裂的纹路。“铁锈坟场深处…琥珀甲…产下的卵?这硬度…传说能熔铸进顶级合金里的好东西!”他低声咒骂着,带着狂喜,“发财了!”

“琥珀甲?”方舟七号的声音冷得像冰锥,“那个传说里的…能在酸海里游的矿层吞噬者?它们会离巢把卵生在这种地方?”

“谁知道!”血爪粗暴地打断他,贪婪的目光几乎粘在了那琥珀色的卵壳上,瞬间将对“带路赚钱”的兴趣抛在了脑后。“骨头!锤子!把这宝贝蛋给我砸开!快点!精华肯定在中心!”他兴奋地催促着手下。

骨头立刻从背囊里抽出一把沉重的破拆锤,另一个提着钉头锤的佣兵也凑了上去。两人围着那巨大破损的卵壳,试图找到撬开的方法。

就在这时——

嗡——嗞——!!!

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到刺痛耳膜、仿佛生锈钢锯狠狠锯在钛合金板材上的高频噪音,骤然刺破了浓雾的死寂!噪音似乎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强烈的憎恶和撕碎一切的狂暴意志!脚下的碎甲壳瞬间剧烈震动起来,如同沸腾的铁砂!大地深处传来沉闷的、令人心悸的“咚咚”闷响!

“吼!!!!!!!”

一声非人的、混杂了金属摩擦碎裂和血肉撕裂般的可怖咆哮,从虫壳丘那巨大矿坑的深处,如同海啸般轰然爆发出来!那声音中蕴含的纯粹毁灭感,瞬间让所有人僵立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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